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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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心望蛋兴叹：“人吃不上，鸡肯定吃不上，人吃不上就生女孩，鸡吃不上就生小蛋。”刘妈打趣：“生了孩子把眼也生拙了，这哪是鸡蛋，老家小河边树丛里常有的。”</p>

“鹌鹑蛋？”</p>

“鹌鹑蛋不带花纹的？”</p>

“那只能是瘦鸡蛋，乡下鸡蛋，个头比城里的小。”</p>

“是斑鸠蛋。”刘妈揭晓谜底。美心说：“你自己留着吧，回头你们家那口子知道，怪你擅作主张。”刘妈叹：“我还不想擅作主张呢，行吗？他一年到头出差，说是在外贸，是个好单位，可他不像老何，自己有个手艺，是做活的，他就是个在外面跑的，家里只能靠我一个人。”话题太沉重。刘妈不给自己添堵，点到为止，又问美心有没有灰锰氧。染蛋用的。</p>

“家里好像有一点。”</p>

“我给你拿点来。”刘妈热心。美心说你怎么什么都有。刘妈说是东风化肥厂的朋友给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可不就是这样。”刘妈教育美心。</p>

没几日，美心上班了。还是老岗位，拿着个大棒子和酱油缸子。斑鸠蛋统共就十来个。大领导是要散的，小组长也得给，再给好朋友。下了班，兜里只剩两颗。到坝子上遇到刘妈，她也刚下班。刘妈在橡胶二厂做工。“给你一个。”美心追上刘妈，放进她兜里一个。“跟我还客气。”刘妈笑说。</p>

“不怕我们家的霉气就收着。”美心说，“我留了一个，自己吃，光顾着散给别人了，鸡屎味都没闻到。”</p>

“我跟你一样生女儿，谁看不起谁。”刘妈劝解。美心道：“还是不一样，你们家老张有哥哥有弟弟，大伯哥不是生了儿子嘛，你压力没那么大，常胜几代单传，非带把的不可，我问他，一天到晚单传，你要传什么，一穷二白有什么可传？他说他一手做皮草的手艺没得传。就他那手艺，哼。”</p>

大老汤家的冷不丁从后头上来，远远地，她就瞅准了美心的小动作，她的厂子在美心的旁边，做味精的。美心小范围散鸡蛋的事，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她上前一步，从美心口袋里掏蛋。</p>

探囊取物，一探一个准。美心和刘妈吓了一跳。</p>

“搞什么！”美心不高兴。</p>

“就等着你这红鸡蛋呢。”汤婆子嬉皮笑脸。</p>

“给我，”美心说，“家里还有，回头拿给你。”</p>

“小气，喜事还瞒着？”汤婆子故意挑衅。</p>

刘妈搂了一下美心：“我这个给你，”又对汤婆子说，“他汤嫂，本来我这只是美心要给你的，刚好遇到我，我又说有点饿了，所以先给我了，真不好意思。”</p>

汤婆子拿出红蛋对着天看了看：“哎呀，生出来的娃子小了点，还少个东西，这蛋怎么也比正常的小呢，什么人什么蛋。”</p>

“你……”美心耐不住脾气。刘妈说：“算了算了，汤嫂，快下雨了，赶紧回去吧。”汤婆子不理论，大踏步走：“一对不做窝的母鸡。”美心气得牙根痒。刘妈安慰几句，到岔路口，遇到家丽挎着书包回来。军绿书包，奶奶去北菜市找人弄到的。家丽视为至宝，恨不得天天挎在身上。在学校里，家丽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要是早生几年，我也去抗美援朝。她还私自改名，不要叫什么家丽，要叫抗美，于是端端正正在小本子上写：何抗美。</p>

汤为民路过，喊了她一嗓子：“何抗美！”</p>

家丽瞪他，她怕爸妈知道。“去！”赶鸭子似的。</p>

刘妈感兴趣，问家丽，说汤为民叫你什么。</p>

家丽故意鼓嘴：“烦人，瞎给别人起外号！”靠在刘妈身边，刘妈口袋里一个小突起，一摸，摸出来个红鸡蛋。美心是背着家丽染的，家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刘妈，我想吃。”家丽说。</p>

美心呵斥：“不许胡闹！”</p>

刘妈慈眉善目：“吃吧。”又对美心，“本来就是你家东西，孩子饿就给她吃，长身体呢。”家丽一听记住了。记仇，又是她妈妈搞鬼，有的吃不给自己女儿，给外人。</p>

朝地上一磕，三下五除二，也不顾灰不灰的，囫囵个吞下，卡在嗓子里。家丽喘不上气，溺水般呼救。两个大人吓得连忙帮她拍背。斑鸠蛋嘟跳出来，在坝子的灰土地上滚了好几滚，到路正中，一辆车驶来，刚好碾在蛋身上，粉身碎骨了。</p>

家丽心疼得掉眼泪。</p>

“你就没那命！”美心恨铁不成钢。</p>

落寞到家，常胜坐在院子里，抽烟。过滤嘴的没了，就抽烟袋。老太太打了个手势，让别说话。美心母女俩悄悄进门，老太太小声：“大老汤他们闹的，常胜不高兴。”</p>

家丽顿时怒火中烧，冲出院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替爸爸报仇。</p>

旋风般到大老汤家院子门口。两手一叉腰，家丽喊：“汤为民，你给我出来！”</p>

汤为民探探头，看到了家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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