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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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芳急了：“妈，说哪儿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p>

刘妈不看女儿，眼睛朝下，手上理着毛线头，缠在竹棒子上：“没有最好，就汤家老大‘英俊潇洒，充满勇气，笔直的腰板，像电影明星，浓密的头发像一匹马’，咱们也不能跟他们家结亲家！”</p>

秋芳脸色大变：“妈！你偷看我日记！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日记是刘妈收拾行李时不小心看到的。可刘妈不愿意解释，她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老张长期不在家，她又当妈又当爹，看看女儿日记怎么了？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p>

“我是提醒你，为你好！老汤家是什么家庭？儿子再好，老子娘不行谁嫁过去就是受罪！你要受罪不要紧，不要连累我们这个家，你爸甩手不管，我不能不问。我是你妈，也是你爸，我的全部考虑，都是为了你以后幸福！”</p>

“你这样做我就不幸福！”秋芳抗争。</p>

“那你去找你的幸福去！”刘妈忍不住哭了，她为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而哭。</p>

见妈妈落泪，秋芳心软了：“妈，我不是那个意思。”</p>

刘妈抹去眼泪：“你什么意思？”</p>

“那只是我的想法，并没有付诸行动。”</p>

刘妈直言：“还要什么行动？难道你想像家丽一样，把汤家老大藏在被子里？还被她妈她奶奶发现？张秋芳，如果你敢做出这种事，以后我就不是你妈！”</p>

秋芳再次被震撼。藏在被子里？莫非就是……秋芳不敢想那两个字：上床。那是资产阶级的肮脏字眼。家丽真那么干了？她真大胆！她怎么可以……</p>

“死了那条心吧。”刘妈说，“你能有家丽那两下子吗？没有。不过现在你工作了，以后有的是别的机会，还会有很多更好的男孩子追求你。我生的女儿，我有信心。就是你这一头头发，太成熟了，小姑娘就要有点小姑娘的样子，年纪轻轻怕什么，年轻就是资本……”刘妈喋喋不休着，秋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p>

清晨，美心最早出院门，看到门旁边挂着一只小瓶子。拿着一看，是宝塔糖。不用说，是汤家老大干的。</p>

握在手里，美心东看看，西看看，心情有点复杂。</p>

昨晚，常胜跟她聊到大半夜。大致意思是说了最近在单位的苦恼。聊到最后，常胜小声说：“能不能再……”</p>

“再什么？”美心警觉，她早猜出常胜的心思。</p>

“我对不起你。”常胜铁汉柔情一把。</p>

美心推开他：“行了，是我对不起你。”</p>

常胜又抱住美心：“我想还是得有一个，还是得辛苦你。”</p>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有了第一个，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p>

“那不是因为迟迟没能达成革命目标嘛。”常胜道，“现在局势你也看到了，这一辈我恐怕是都斗不过大老汤他们家，可下一辈呢，也就一直这么输着？”</p>

“不是有家丽有家欢？她们比男孩子还厉害。”</p>

“她们不出嫁了？家丽都多大了，又参加了工作，我看也就这两年的事。”</p>

美心紧张。她不知应不应该把家丽和为民的事告诉丈夫，但显然现在不是个好时机。</p>

“最后一个？”美心妥协了。常胜立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生个孩子，搞得好像上阵杀敌。也就在这晚，美心和常胜认认真真，抱着最后一胎的心情，完成了造人的整个流程。</p>

后来算算，老六就是在这个月圆之夜有的影儿。</p>

不过第二天起来，美心还是跟老太太说了自己的担忧。关于家丽，也关于他们这个家。老太太考虑再三。决定先跟汤为民来一场偶遇。</p>

国营回民饭店，为民坐下，面前是一碗牛肉汤。</p>

老太太蹑手蹑脚，坐在他后面一桌，也要了一碗。人渐渐多了起来。老太太见为民一直没注意到她。便端着碗去加了点汤，再回来，座位被人占了，她名正言顺地坐到为民对面。然后哦的一声，“这不是老汤家的大儿子嘛。”</p>

“偶遇”了。</p>

“奶奶。”为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多半说些不相干的话。吃完了，为民要走。老太太也跟着出店门。</p>

“奶奶，您往哪边去，我骑车带您。”</p>

“哎哟，我去得可远了。”</p>

“没关系，骑车快。”</p>

“去毛竹园。”老太太说。那儿人少，都是毛竹。为民不知是计，骑了车就带老太太往毛竹园去。到毛竹园，下车了，为民就要道别。老太太陡然道：“那天的事就算了。”</p>

为民想不到她提起，一时没反应过来。</p>

“羊毛长不到牛身上，你们不合适。”老太太表现得并不强势。</p>

“哪里不适合。”</p>

“为民，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家丽？”</p>

“我愿意一辈子对她好。”为民鼓起勇气。</p>

“好，你为她好，你就应该不要跟她有来往。你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现在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你真的认为家丽跟你有未来？就算家丽愿意到你们家去做媳妇，我们都不阻拦，你认为她能过得上舒舒心心的日子？为民，你现在太年轻还不懂，媳妇可以选择，但是你不能选择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生在哪个家，那里就是你最大的命运。如果你硬要和家丽牵牵扯扯，伤害的只能是家丽。你希望这样？那天的事，那种情景，无论换成哪个家长，恐怕也不能原谅，自己女儿自己孙女的被子里藏着男人，传出去对女孩子的声誉是多大的伤害！为民，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明白孩子，才跟你说这些，我这样说，也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考虑。一生一世，你是要在这个地界做人的，家丽也是，我不想要看到你们从一开始就抬不起头来，从一开始就跟家庭决裂，从一开始就走上一条错误的路，那只会是痛苦的，没有希望的。”</p>

老太太毕竟是老江湖。就算汤为民读过几年书，下过几年放，可在老太太面前，他毕竟道行太浅。几十年在世事里打滚，老太太有着能去说书的言语水准。她追求的效果，就是一语中的，一击即中。活的能说死，死的也能说活。更何况，她认为这一切都发自肺腑是金玉良言，再苦口也应该吞下去。</p>

一瞬间，汤为民对自己的感情也产生了几分疑惑。老太太说得对。他深知父母那儿的障碍有多大。所以直到今日，他都不敢也不能让爸妈知道。因为即便一切都没爆发，他就已经知道结果。</p>

这里是淮南，是北头，是他们的老家，所有的一切像是个茧，牢牢包裹住每一个人。肥西的广阔天地，已经是昨天的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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