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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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子上搭满了简易棚。何家也不肯落后，要保命。</p>

材料是常胜弄来的。</p>

牛毛毡做棚顶，毛竹搭架子，地上铺苇席子，也搬床进来。家里重要的东西基本上都挪进来。坝子上的大棚就是暂时的家。</p>

唐山一震，惊动全国。没人敢掉以轻心，关于地震的传言什么都有。但地震的不可测性、迅速性，却让人们产生恐惧。</p>

地震当天下午四时，淮南矿山救护队就乘飞机赶到唐山。同样作为工业城市，淮南对唐山的遭遇深切同情。</p>

八月中旬，根据上级安排，淮南第一矿工医院接收治疗唐山地震灾区伤员八十四人。一些关于地震的细节不胫而走。</p>

“说是下半夜，都睡觉呢。”酱园厂减产，暂时停业。美心在家照顾孩子和老人。“躲都躲不及，几十万人，哗啦一下就没了，人真没意思。”家丽肚子更大了些，不能沾地，怕太凉对胎儿不好，所以通常坐在床上。建国去古沟支援，还是周末回家一次。</p>

为武家的事，家艺依旧不理家文。家欢她也懒得理，所以只能和小玲、家喜说话。</p>

两个小的根本不懂什么是地震，整日在坝子上欢跑，只当是一次夏季放风。</p>

汤家也住在坝子上，离何家不远。为民装了义肢，但还是要借助拐杖。上坝子不是很方便。早晨和傍晚，秋芳会在坝子上散步，偶尔遇到家丽，两个人并排站在河边，看长河落日，倒是难得有几分诗情画意。</p>

生死突然逼到面前，秋芳和家丽都更看开了些，就这么过吧。生要十月怀胎，十几年教育，死呢，一瞬间的事。</p>

还计较什么。</p>

家丽看着秋芳的肚子：“你月份大，你先生。”</p>

“你比我也差不了几天。”秋芳笑说。</p>

家丽随口说：“这俩孩子真该结拜，地震生的，又都在坝子上，缘分。”</p>

秋芳点醒她：“结拜？你怎么知道两个都是男孩，或者两个都是女孩？”</p>

家丽恍然：“如果是一男一女，反正我同意他们做夫妻。”</p>

秋芳道：“别乱说。”</p>

“怎么是乱说，未尝不可。”</p>

“两家的仇你忘了？我公婆能同意？你爸妈能同意？”</p>

家丽高声地说：“多大的仇？再说等这俩小的长大，也就该我们当家做主了，只要孩子们自己有感觉，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p>

秋芳故意撇嘴：“哎哟，我可没能力做我公公婆婆的主。”</p>

“人老了，就不一样了。”家丽说，“你们家那幼民能靠得住吗？还有老三振民，老小。老小一般最自私，你这么贤惠，以后他们二老还不是靠你养老送终。既然靠了你，你说话到时候自然就有分量。”</p>

秋芳笑：“你想得真远。”又说，“那要是建国不同意呢？”</p>

“他敢。”</p>

两个人正说着，幼民拉着振民从后头上来。家丽连忙闭嘴。幼民对秋芳：“大嫂，振民想吃冰棍。”</p>

秋芳停了一下，不含糊：“多少？”</p>

“一毛。”幼民伸出一根手指。</p>

家丽戳穿他：“冰棍五分钱一根。”</p>

“我也想吃。”幼民怪笑。秋芳不多问，掏钱，给他了。家丽不满秋芳太过仁慈：“就这么给？”</p>

“不是什么大事。”</p>

“公婆知道吗？”</p>

秋芳摇头。</p>

“那你好人做到黑豆地去了。”</p>

“无所谓了。”</p>

“起码要让为民知道，这零打碎敲的，多了也可观，一个月工资才多少。”</p>

秋芳笑笑，没说话。</p>

幼民拿了钱，便带着振民去买冰棍。拿了冰棍，在路上走。迎面遇到家欢，她问：“冰棍多少钱一个？”幼民揶揄，“你不会连冰棍都没吃过吧？还问多少钱一个？老价格，自己想去。”家欢刚问美心要钱失败，心里正有气。冲上去要打幼民的冰棍。落地沾灰就不能吃了。幼民拉着振民一闪，得意又轻蔑地说：“就知道你会来这招，抢过去就能吃？做梦呢吧。”说着，用舌头囫囵个把冰棒舔了一遍，怪笑，“还吃不吃？给你？穷样！”</p>

家欢受了侮辱，简直要奋起。秋林拉住了她：“别打了。”家欢回头看他，诧异。“我这儿还有钱，够两根。”话音落，秋林果然去买了两根冰棍，自己一根，家欢一根。</p>

忽然受到如此礼遇，家欢不适应，还有点不好意思。在她的印象里，好东西，没有送上门来的，都要拼要抢的。</p>

“谢谢……”她嘟囔一句，声音很小，她还没太学会感谢，“回头钱还你。”</p>

秋林不当回事：“不用。”</p>

“你也住在坝子上？”家欢问。</p>

“搭了个小棚子，我妈不愿意住坝子。”秋林说。是，刘妈在坝子上住了两天，又回去了。她的意思是，死也要死在家里。并且打心眼里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p>

“那危险。”家欢危言耸听，“地震知道吗？”</p>

秋林笑笑。当然知道。</p>

“我可以告诉你几个关于地震的秘密。”家欢投桃报李。吃了人家的冰棍，总得回馈点什么。</p>

“秘密？”秋林好奇。两个人在坝子上坐着，对着淮河。</p>

家欢忽然低声：“北方人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光溜溜睡。”</p>

秋林皱眉。女孩子谈这个，少见。“你怎么知道？”他问。</p>

“大地震啊，说唐山地震后来很多拖出来的，都是光溜溜的，睡觉不穿衣服的。”家欢煞有介事。</p>

秋林并不感兴趣：“哦，可能不穿舒服点，或者太热了。”</p>

“你睡觉穿不穿衣服？”家欢有点犯愣。</p>

“穿。”秋林硬着头皮答。</p>

“还有一个事情。”家欢继续分享，“说地震把房子震塌了，压住了一家人，后来妈妈出来了，营救的人也来了。这个妈妈有两个孩子，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人家问，先救姐姐还是先救弟弟。妈妈说，先救弟弟。”</p>

秋林看着她，不知怎么接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