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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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哭，但毕竟经得多些，悲伤之余，她必须让这个家正常运转。家丽怀孕，必须保证营养、休息。美心和常胜还是要工作。几个小的，应该去学校的，还是应该去学校。</p>

北菜市，国营卖菜的人似乎也少了点。老太太遇见汤婆子的妈，一个比她年纪还大些的老妪。小时候在地主家做过工，深知旧社会的苦。好不容易见到熟识的同龄人，汤婆子妈一把抓住何文氏的手，老泪纵横：“妹妹，怎么样办喔，毛主席不在了怎么办喔，这要变了天怎么办喔，我们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啊。”</p>

老太太也没主意，只好劝：“老姐姐，不用愁，吃好点穿好点，咱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怕什么？天要真变了，大不了往河里一跳。”都是些老理，得过且过式。</p>

“你不管你儿子了，不管你孙子了？他们不过了？天变了，咱们穷人不好过。”</p>

老太太有儿子没孙子。这话不好接，尴尬。只好假借说自己要去买点豆饼，脱身。</p>

建国抽空从古沟回来，神情黯淡。但他更担心家丽。全市行政、企事业单位均设灵堂。</p>

何家的棚子里挂着“高举毛主席伟大旗帜”的宣传画。建国进门，就家丽一个人躺在床上。</p>

“再吃点吧。”建国扶家丽坐起来，“为了孩子吃点。”建国带回来一点奶片。家丽放下毛主席语录，忽然抱住建国，再次痛哭。</p>

简易棚子背面，小玲和家喜一路寻寻觅觅。挖了萝卜，捡了卡子、布偶。她们是“寻宝”的人。</p>

大老汤家棚子后头。东西太多，有的从牛毛毡和地面的缝隙中伸出来。小玲每个都拽拽，家喜也跟着学。冷不丁，拽出一个本子来，密密麻麻都是字。</p>

小玲伸手要：“给我看看。”</p>

家喜递给她。</p>

小玲上小学三年级——原本应该是四年级。跟不上，留过一次级。但也颇识得几个字了。小玲对着本子，一字一字念标题栏：“少——女——之，对是之——心……”</p>

少女之心？她喜欢这个名字。本子揣怀里，姊妹俩继续“冒险”。</p>

傍晚，小玲和家喜到家。美心和老太太回老宅厨房忙活。建国回古沟了。家丽躺在床上，见妹妹回来，问她们做什么去了。小玲脱口而出，说去捡……家喜拦住老五，说出去玩去了。家丽见家喜手里抓着布偶，问是哪儿来的。</p>

“路边捡的。”家喜撒谎。</p>

再问老五。“地震捡的。”老五不但一根筋，脑子也有点不好使。</p>

“哪里地震？”家丽问。</p>

“唐山。”老五说。</p>

“唐山地震跟你有什么关系，捡了个布娃娃回来。”家丽不懂老五的逻辑，“告诉你们，不准偷人家东西。”</p>

“没偷！”老五老六异口同声。</p>

家丽累了，说要躺一会儿。小玲和家喜便到棚子外头玩。常胜回来，见家丽在睡觉，也到外头，对着河水抽烟。他见不远处的坝子上，女儿小玲和家喜正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不禁好奇。老五老六最不喜欢看书。尤其老五，学习成绩差，还留了一级。如今在残阳下看书，精神可嘉。他何常胜的女儿，到底都识字了。</p>

烟抽尽了。常胜走过去，慈祥地说：“看什么呢？”</p>

小玲和家喜唬了一跳。小本子跌出去，骨碌碌往下滚出几米远。常胜步子大。未待小玲动步他便过去捡起，一看，少女之心，手抄本，字密密麻麻，本子快被翻烂了。</p>

是黄书！常胜脑中轰然一响：“这哪儿来的？”</p>

小玲和家喜吓得面容失色：“捡的……”</p>

“哪儿捡的？”简直是雷公。太凶。</p>

“汤振民家后头。”振民跟小玲、家喜年纪相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