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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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美心从床底下拉出个大木头箱子，打开，拿出衣服，箱子底部铺着一层牛皮纸。揭开，下面放着一层塑料袋。袋子里头装着几张纸，有些发黄了。美心小心翼翼拿出来，仔细阅读。</p>

老太太在客厅的藤椅上打盹。</p>

刘美心从卧室出来，老太太忽然醒了。美心打招呼：“妈，我出去一下。”</p>

“去哪儿？”</p>

“就菜市。”</p>

龙湖菜市场，刘美心挎着菜篮子，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瞧着。迎面，刘妈走来，笑着打招呼：“买菜呢？”</p>

美心应承一下。刘妈一瞧美心的篮子，里头琳琅满目，笋尖、白菜、黄瓜、青椒、生姜、花生、大豆，应有尽有。</p>

“老刘你干吗呢？给蔬菜开代表大会？”</p>

美心说：“老太太想吃八宝菜。”</p>

忙了一下午，八宝菜腌上了，一昼夜，还要转缸，重新撒盐，用石头压住。全部流程，用料，都遵循美心妈传下来的古方子。腌了八天，加酱，再曝晒十五天，终于出炉。</p>

夹到小瓷碟里，端到老太太嘴跟前。老太太牙掉了不少，吃不了硬东西，但见是老家的八宝菜，还是忍不住尝了好几口。</p>

“不错，”老太太说，“不过跟你妈做的那个比，差点火候。”</p>

美心疑惑：“都按照那个来的。”</p>

老太太道：“你妈用的是井水，你用的是自来水。”</p>

“有这么大差别？”</p>

“手艺的差别，在分毫之间。”老太太毕竟老江湖。</p>

美心决定打井。这事得找卫国。礼拜天，家文跟卫国回来，美心一提，卫国当即答应，隔天就找了北头最会打井的行家，带了三五个哥儿们，没两日，前院就多了一口井。手压式，井水甘甜，省了不少自来水钱。美心一鼓作气，又炮制一缸。再出菜时，老太太点头了。</p>

自家吃不完就卖。美心用家喜拿回来的那个小推车，推着个缸子到龙湖菜市西头。西头人少，不容易碰见熟人。虽然出自小手工业者之家，可刘美心从小到大没做过生意，面子有点磨不开。</p>

又是刘妈，拎着篮子走过来了。</p>

“美心！”刘妈喊。刘美心别过脸，装看不见她。“美心！”刘妈又喊一声。不得不面对了。</p>

“怎么，那天买那么多菜，就为了干这个？”刘妈并没有讽刺的意思。美心听着却多心，讪讪地：“做多了，吃不完……”</p>

刘妈看透了她，善意地：“现在个体户遍地都是，办执照了吗？让为民帮帮忙。真羡慕你，还有个手艺，我帮你一起。”说着，刘妈便招呼两声。美心受到鼓励，胆子也大起来。</p>

朱德启老婆打前头经过，发现她俩。好似发现新大陆。</p>

“哟，二位，怎么着？缺钱？”</p>

美心不好意思。刘妈理直气壮：“这叫资源互换，造福社会，要不要来点？”朱德启老婆道：“送我点差不多。”</p>

美心耐不住：“我做的是生意，不是慈善。”</p>

朱德启老婆半笑不笑：“行，慢慢做吧，我看也就做三天，八宝菜我做得比你还好吃！”</p>

下班，一到家，刘小玲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开始舞动肢体，霹雳舞的风潮过去了些，现在她和振民跳探戈。</p>

振民也到家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p>

小玲跳了一会儿，旁若无人。振民起身把音响关小一点。</p>

“今天你做饭。”</p>

小玲没理他。</p>

“衣服也该你洗了。”振民说。</p>

“不洗。”小玲白他一眼，继续揣摩舞蹈动作。</p>

“你这人不讲理啊。”振民申辩。</p>

小玲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讲理的架势：“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p>

“其他怀孕的妇女，也没像你这么娇气。”</p>

“其他怀孕的妇女有人伺候着，像我三姐，家里请了老妈子，你汤振民请得起吗？现在还跟我算一顿饭两顿饭。”</p>

“那出去吃。”振民说。他也不想做。</p>

“你掏钱。”小玲算得清楚。</p>

“我掏我掏。”振民不耐烦。</p>

结婚前，刘小玲和汤振民为争取结婚演了一出共赴黄泉的戏，结婚后，生活归于平淡，两个人反倒不适应了。日常生活的细细碎碎，跟艺术，跟舞蹈，是格格不入的。比如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一切，他们都按照过家家的形式来。你干一天，我干一天。可小玲怀了孕，负担就全在汤振民身上了。这是他不乐意的。</p>

回民饭店，角落里，两个人喝着牛肉汤。</p>

小玲抱怨：“早知道不跟你结婚。”</p>

振民道：“现在才想明白，晚了。”</p>

小玲道：“你大哥也是。”她说的是为民，“你爸妈不在了，他成老大了。”</p>

“他本来就是老大。”</p>

“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盯着我的肚子。”</p>

振民不干了，反驳：“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我大哥盯着你的肚子。”小玲不耐烦：“就那意思！我这肚子就是一块田，你们家巴不得我赶紧生出一只瓜，最好是带把的，好继承你们老汤家的亿万家产。”</p>

振民嬉皮笑脸：“那不是因为我二嫂不行嘛，就看你的了。”</p>

小玲斥道：“什么叫你二嫂不行，明明是你二哥不行！医院都说了，是男方问题，精子活性不够。”</p>

“你怎么知道的？”振民警觉。</p>

“二嫂说的。”</p>

“她怎么这个都说。”振民竭力维护二哥幼民的面子。但没辙，已经扫地。</p>

“有什么不能说，”小玲挑了一根千张丝，细嚼慢咽，“这种黑锅，你二嫂难道背一辈子？你以为你二嫂不委屈，结婚那么久了，她不想要孩子？生不出养不出，回大河北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脊梁骨。”</p>

当门口进来一对男女。座位全满，只有门口有空座。两个人就势坐下。斜侧脸，小玲认出来是老六家喜。</p>

她不禁轻喊：“我的天妈呀！老六谈朋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