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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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p>

“小冬呢？”</p>

“安泰过日子。”</p>

小年想问依依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家丽猜透他，忙说：“依依也好。”</p>

小年嘀咕：“都好都好，挺好。”</p>

“饿不饿？我去下碗面，家里有面没有，鸡蛋呢……”家丽絮絮叨叨问着。</p>

她终究是个妈。</p>

国庆光明要回来。家文提前准备菜。这日一早，就去菜市采买。光明喜欢吃的，她格外留意。鸡要买活的，还有黄鳝、螃蟹。光明不喜欢吃大闸蟹，倒喜欢吃当地产的小野蟹。得碰，偶尔有农民拎着网兜子来卖。菜市人多，家文抓紧钱包，低着头走，在豆腐摊子跟前，突然有个老妇拍了她一下。</p>

“家文！”她叫得出她名字。</p>

家文看着老妇，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p>

老妇笑着说：“记不得我了吧？”</p>

家文端详了一番，才豁然想起，这人竟是当年跟卫国一个办公室的朱一凤。光明叫她朱奶奶。家文连忙叫朱姐好。</p>

实在惊讶，光明小时候她已经是“奶奶级”，几十年过去，竟仍在人间。“怎么也在这儿买菜，身体还好啊？”家文照例问。</p>

朱奶奶说：“老伴走了几年了，搬来跟女儿住了。”家文才回想起来，朱一凤不生，女儿是抱养的，能这么孝顺，也是难得。</p>

朱奶奶继续说：“身体也不照（方言：不行），心脏搭桥好几次了。”家文早看透了，身体好的容易早死，就是这种病病歪歪的，有时偏活得长。“看你还行，能活。”家文说好话。</p>

朱奶奶自我怀疑：“可还能活几年该？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又问，“光明呢？”</p>

家文简单说了说光明的情况。朱奶奶笑道：“打小我就看出来这孩子以后有出息，脑门宽，下跳棋我下不过他。”家文客气几句。</p>

两个人站在菜市边又聊了好一会儿，谈到原来饲料公司的老邻居，家文搬出来之后，又没要还原房，多少年不联系，近况全不知。朱奶奶一一细诉，多半是，哪个哪个又死了，哪个哪个不在了，一嘟噜算下来，竟没了不少。</p>

活着真庆幸。</p>

聊得差不多，两个人依依道别，不过没留电话，都说再见，但彼此心里大抵明白，恐怕这次一遇，是此生最后一面。</p>

国庆光明又回来了。他现在对回家已不太抵触。时移世易，他走着上坡，那些走下坡路的，自然对他客气许多。来家一顿吃，一家人少不了在饭桌上教训妮妮一通。她学习不好。这是“原罪”。吃完饭，光明打了声招呼，说下去走走。在楼下转了两圈，深觉无味，一辆出租经过，光明招手，上去。</p>

司机问去哪儿，光明说北头。</p>

车开到老淮滨商场，光明下了车，向西，从东城市场南门进入，扑面而来的是八九十年代的氛围。做生意的恨不得把摊位摆到路中间。超级市场崛起，曾经的小商品市场已经被挤下历史舞台。路上没多少人。</p>

路边的梧桐树倒有两人粗，见证着历史。</p>

“以前上学放学就走这条路。”他想起家文这么说过。越往里走，分岔越多，这片区域现在算贫民窟。路过卖五金的摊子，光明忽然有些尿急。他问一个年长者厕所在哪儿。那人指路，说前面那个巷子往里，走到头，再向左。</p>

光明按照他指的路往前，果然找到厕所，方便后出来。</p>

出来又迷路，七岔八岔分不清。</p>

一所院子，枣树老高。光明来到院门口，恍惚之间，似曾相识，但他不敢确定。那院落，有两层楼，但一切都那么古旧。是梦里？他不敢确认。光明愣站着，院子堂屋里走出个人，是个年轻男孩，细条眼，肿眼泡，光明一下想起来，那是小磊，是表哥小健的儿子。这院子，原本是他的出生地，是他奶奶留下的房子。</p>

“干吗的？”小磊朝他喊。他显然已经认不出他。</p>

光明一时无措，只好说：“这怎么出去？”</p>

小磊说：“照直走，走到头往左拐。”</p>

光明便走开了。身后，他听到一个女人声音。“谁个？”她问小磊。</p>

“问路的。”小磊说。</p>

“门不要乱开。”这下听清了，是小云，小哥小健的老婆。</p>

“没开。”小磊委屈。</p>

光明走得很慢，老宅院在他身后越来越远。终于，他走到头，一转，过去的一切仿佛扑地一下，沉到时光里。</p>

光明走到淮河大坝上，田家庵码头分外沉寂。河面上，只有一条渡船在两岸来回行驶。天气良好，能见度高，左右看，看得见淮河两边有三个电厂的冷水塔冒着白气。海事站小桥栏杆上，挂着标语，上书：美丽淮南是我家。</p>

光明买了张票，一块钱，在岸边等着渡船过来。他打算到对岸看看。一会儿，船慢慢驶来，是淮上车渡188号。待卡车、汽车、摩托车和行人下尽，这边的车、人才上船。</p>

停稳站稳，船准备开了。光明扶着栏杆站着，蓝天顶上卧着几块白云，厚厚的。光从云彩缝里打下来，天地更显庄严。低头看，淮河水粼粼泛光，船边水流激荡。水比过去清。</p>

冷不防，一条鱼打了个挺，跃出水面，又欢快地钻回浪里，消失不见。浪花滚滚，其间似有乾坤。</p>

（全文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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