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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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风都熏染着慵懒的味道。隋炀帝时开掘的通济渠贯穿汴梁，时称汴河。上有桥梁一十三座，四大水门。</p>

汴河上有州桥夜市。三更梆子敲过，从州桥南直到朱雀门，一直到龙津桥，都依旧熙熙攘攘，车马阗拥，热闹非凡。一个身穿玄色窄袖短衣长裤，打着绑腿，穿着一双蒲鞋，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和一顶竹笠，头戴玄色额儿的年轻壮汉，从王家水饭出来，同几个皂衣短衫的汉子道了别，朝御街方向而行。</p>

他手里提了一个油纸包，因身上的大背囊挤到旁人，不住地道歉。</p>

隔壁曹家从食的掌柜娘子眼睛一亮：“高大郎回来了？”</p>

那高大郎笑着唱了个偌：“曹娘子安好。”</p>

曹娘子看着他手中的油纸包笑道：“还是鳝鱼包子？”</p>

那高大郎的魁梧背影却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他一路向北，沿着御街一侧直到了宣德楼，朝东面的右掖门而去，沿路值夜的禁军，大多和他相熟，纷纷艳羡他手里的鹿家鳝鱼包子。</p>

此时，皇城东南角的右掖门和北廊之间的两府八位依然灯火通明。</p>

这里是成宗朝营造的第一批官邸，也是至今唯一的官邸。里面住着门下、中书两府的八位相公。称作两府八位，既解决了相公们僦舍而居的困难，也方便相公们处理加急公文，更避免了省吏送文件去相公私宅呈押而泄漏机密的可能。</p>

苏瞻虽然三年前升做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拜了次相，却是刚刚搬入两府八位不久。原先苏家在百家巷里租的房舍，依旧还保留着。</p>

官邸书房中，苏瞻和幕僚们正在商议今日政事，刚刚议完，几个幕僚笑着说即将旬休，该让相公请客去吃顿好的。外面小吏来报：“小高大人回来了。”</p>

众幕僚们识趣地起身告退。少顷外头已经听见高大郎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声音爽朗热情。</p>

苏瞻揉了揉眉心。高似大步垮了进来，风尘仆仆。</p>

苏瞻打开高似递上的文件，仔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问：“赵昪眼下怎么样？还稳得住吗？”</p>

高似笑着说：“赵大人十分地稳妥，杭州城也刚刚稳妥，小的回来时，米价刚刚落回来，难民也已经安置好了。湖广两地的米还在源源不断进浙。赵大人也依旧十分地猖狂，还和小的说，当年相公您因罪入狱，出来后就跨过别人几十年也跨不过去的坎儿，进了中书省。他要是也因此坐个牢，说不定也能来两府混个好位子。还说他好几年没吃上相公做的菜，想得嘴里淡出鸟来了。”</p>

苏瞻失笑：“这个赵昪！御史台那边有什么动静？”</p>

“张大人那边的人比小的早了三天回京，恐怕没几天就要弹劾赵大人了。”</p>

苏瞻垂目低笑：“张子厚这么多年，还不死心。他当年想踩着我进中书省，如今这是要踩着赵昪进门下省呢。”</p>

高似顿了顿，敛目低声说：“清明那日，张大人又去了开宝寺，给先夫人添了一盏长明灯。”</p>

苏瞻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随他去罢。”</p>

高似不语。苏瞻抬起头：“怎么？他还做了什么好事？”</p>

“张大人——”</p>

“说吧。”苏瞻扬了扬眉，高似并不是吞吞吐吐的性子。</p>

高似低了头：“钱五留了信给小的，说张大人前些时买了个婢女，却没入府，把人安置在百家巷的李家正店——”</p>

苏瞻沉吟不语。</p>

高似硬着头皮说：“钱五看着有点眼熟，就顺手在开封府查了身契，是从幽州买来的，名叫王——晚词。”</p>

苏瞻手上一停，半晌后却笑了一声：“是我家原来那个晚词？”</p>

高似头更低了：“钱五说特地查了牙行的契约底单，是先夫人身边的那位女使，现在是贱籍。”</p>

房内一片死寂。高似只觉得上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头顶心，背上慢慢沁出一层汗来。</p>

苏瞻又笑了，喃喃道：“张子厚，张子厚！张子厚......”</p>

高似只觉得他的笑声里渗着说不出的冰冷。</p>

良久，苏瞻吁出一口气：“他这是疑心上我了，要跟我不死不休呢。先不管他便是。孟家的事可查出眉目了？”</p>

高似点了点头，递上一叠子案卷：“相公上次疑心孟家出了事。钱五他们就去查了，眼下查到的，就是孟三亏空了十万余贯，大概连着程娘子的嫁妆也在里头，都折在那年香药引一案里了。”</p>

苏瞻一怔：“孟叔常当年竟然也买了香药引？”他仔细翻看手中的案卷。越看越心惊，怪不得那个胖嘟嘟的小娘子不经意地说出家中日常竟然拮据到那个地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