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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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燃尽，余味犹存。长明灯仍长明，故人心却已不同于往昔。</p>

每年张子厚要来开宝寺三次，她的生辰，她的死忌，他的清明节。每次来都加一盏长明灯，如今已然一片灯海。</p>

他所供的长明灯，灯幡上均不写苏家妇，而写王家女。</p>

再世为人，她也已及笄，比起前生，同样是十六岁出嫁。</p>

今夜的宝津楼，会是何等的热闹，她又将会多么高兴，无需多想，他都替她高兴。方才在铁塔最高处，他亲眼看着金明池那边的烟火，足足耀眼了一刻钟。京城里士庶百姓也都跟着一饱眼福了。</p>

他知道官家爱重她，视她如珠似宝，放在心尖尖上头，可他也没料到官家能爱她爱到这种程度。原来这世上，竟有人比他更懂她，更爱她，毫无顾忌地让天下人知道她有多宝贵。</p>

欣慰之下，还是有一丝惆怅在。他终究不是圣人，只是小人。</p>

“相公。”</p>

张子厚回过神来，淡淡看了身侧行礼的两个旧日大理寺的下属：“说。”</p>

“礼部刘尚书并无不妥，但罗侍郎的儿子罗嘉伟在翰林院，原先是孟仲然的学生，也在先帝御前做过侍读，此人和那几家的郎君颇有深交。”</p>

张子厚冷哼了一声，扬了扬眉毛：“刘奉世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没烧起来，礼部的猴子要称大王呢。”</p>

“属下细细检阅了往日大理寺所存的暗档，罗嘉伟曾于旧年在樊楼召过乐伎，还有过将翰林院累年的废文书卖了的事。不过翰林院清苦，不少学士都会将废旧文书暗地发卖换些酒钱。”</p>

张子厚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刘奉世出身寒门，年过半甲，气势不足，少不得他自己要出手好好敲打礼部，这几个月来他们胆子越来越大，手都要伸到官家枕头边了。那些个勋贵世家，上赶着送女儿孙女入宫，还觉得自己在为国分忧为君分忧呢。</p>

官家一个月前就已经驳回了纳妃和选秀的上书，竟然还不死心。太后、皇帝、宗室都不发话，他们倒筹划起选秀一事来了，猪油蒙了心难怪会眼瞎。今上何时在意过所谓的祖宗旧例。最可笑的竟然提议为保日后皇后贤惠有德之名，应先册封几位妃嫔好让天下人安心。</p>

见皇帝请出皇太后做九娘的笄礼正宾，就拿九娘和阮玉真比？放屁，三千宠爱在一身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合规矩。待要塞女人入后宫，又拿太皇太后的宽宏贤德来要九娘效仿。这帮狗东西！</p>

“过了年，让梁中淳弹劾罗嘉伟，就拿这两件事做文章，务必要把罗与义扯下水。”张子厚轻笑道：“那位被礼部盛赞的贤德娘子万氏，少不得也要照顾一二，她可真有位好娘亲。”</p>

“万娘子之母，乃是朱大学士之女——”</p>

朱大学士，正是罢相还不足一年的朱相朱纶。万娘子正是朱纶的外孙女。</p>

张子厚点了点头：“派人去矩州查一查，当年万伸去了矩州一年，就因为生母病故才丁忧回京的，后来便进了兵部。我记得坊间有传说是朱氏不满矩州贫苦，害死了婆母以求回京。后来朱纶大发雷霆，还抓了好几个说书人。”</p>

空穴来风，未必没有道理。他当年做事，就喜欢这些坊间小道消息，谁知道哪一天会变成谁头上的一把断头刀。</p>

“是，小人这就亲自去。”</p>

“若是有了证据，记得藏起来一些。好让朱纶一党能上书保奏万伸，掺和的人越多越好。”</p>

如今变法方始，已经暗流涌动。来年的赋税变法，各地豪族再也无法隐瞒土地逃过赋税，必然阻力更甚，若能趁此把朱纶拿下，届时也少了不少掣肘。张子厚在心底把这次西京、东京制科殿试的一甲仔细过了一遍，可用之人委实不少。再念及武举恩科，便想起了章叔夜。</p>

两个下属躬身应了，半晌不见他有吩咐，正待告退，却听他淡然问道：“给洛阳苏留守的信可送出去了？”</p>

“昨夜快马加鞭出城的，明日午时前定能送到。请相公放心。”</p>

不远处传来禅院钟楼的钟声。</p>

章叔夜求官家给他和孟氏六娘賜婚，这也是一件为难事。原本几次大赦，便能留下孟存一命。但为了章叔夜的前程，孟存却应该向死才好。孟氏毕竟有个伪帝之妻的名头，纵使宗室绝口不提，服孝三年也有利于世人淡忘此事，免得被人拿来攻击九娘和官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