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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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春深好，春深泮水家。</p>

陈太初自汴京往西，过京兆府沿着渭水一路西下，沿途皆绿，因还未到春忙时节，田野里农人稀少。官道两旁野花丛生，过往商旅皆不急着赶路，倒有几分踏春的意味。</p>

自京兆府开始，已处处可听闻赵栩壶口脱险的逸事，口口相传早已变了模样。只在咸阳、宝鸡的两处驿站里，陈太初已听到“五彩祥云托住了官家”、“河神现身”，甚至“鲤鱼仙子爱慕官家暗中庇佑”许多个不同的版本。</p>

离了陕西进入陇南，驿站里议论大多变成了陈太初陈元初兄弟战秦州。手足情深，孤身涉险，智夺秦州，绘声绘色如说书人亲临现场一般。也有那从东而来往秦州去的客商，为了表示自己对陈家军的热爱，将陈太尉神兵天降，汴京城力保不失说得天花乱坠，更把陈太初火烧女真舰说成了千里眼顺风耳神乎其神，令驿站中过夜的一众官民听得如痴如醉，也无人质疑，纷纷击案叫好。</p>

待四月初看了石门夜月，涉过麦积烟雨，便到了秦州城外，山上山下的油菜花刚刚盛放，田一畦畦一垅垅绵延数里，间中夹着翠绿如玉的春麦梯田。倒让陈太初有种时光倒流又过早春的感觉。</p>

城门口人头汹涌，适逢秦州酒务开酿新酒，将酒库所剩陈酒折价卖往西南各路。各县镇十八处酒务的官员俱在场，指挥者骡车牛车鱼贯而出。秦凤军中的广锐马司负责押运，几名副将远远看见陈太初一行人，策马过来，定睛细看，大笑着呼喊起来：“二郎回来了——是陈二郎回来了——快让路给二郎！”</p>

陈太初笑着一一抱拳行礼，却吩咐亲卫和家仆们将马车赶至一旁，让酒务车队先行。</p>

两百多辆车慢腾腾出了城门，陈太初脸上并无一丝不耐。军中历来是官酒的消耗大户，秦州去年战事频繁，四月酿的酒一直存在酒库里，西夏人占秦时喝掉了一些，没想到转眼一年，竟然还剩下这许多陈酒。</p>

历来秦州除马市、茶市、盐市外，收入最丰的就是酒务。大赵三百多个州，一年酒课入千万贯，而年入三十万贯以上的，只有开封、杭州和秦州。在这次变法中，朝廷鼓励南货北运，国货外运，在漕运、官道水陆运输上皆给予商人许多便利，却牢牢掌控着盐业、茶、酒三大行业。看来去岁秦州的酒课只怕没收到什么钱，也怪不得张子厚想方设法要从民间富商身上拔毛。</p>

富民强国，究竟是先富民再强国，还是先强国再富民？陈太初不由得感叹赵栩任重而道远。</p>

酒务的官吏和押运的禁军们纷纷涌上来和陈太初打招呼，不少人直接一口秦州话，都当陈太初也是秦州长大的一般熟稔。</p>

“元初在兰州还没回来。”副将赶紧告诉他。</p>

陈太初笑着点点头。</p>

“二郎拿几坛酒回家去吧，陪魏大夫好好喝几杯。”太平监的监事笑眯眯地说，却已经往他怀里塞了两坛酒。</p>

陈太初笑着道谢，和众人一一道别，上马入城。等着出城的百姓高声欢呼起来，夹道相迎。</p>

街巷中小儿奔走，高声呼喊：“二郎回来了——陈二哥回来啦——”</p>

有身穿布衣的小娘子追着他喊：“二郎，替我给元初带个香囊——”引来一片善意的大笑。</p>

陈太初抱着两坛酒，一路微笑着点头示意，眼睛却有些发涩，心头有什么轻轻落了地，生了根，发了芽。</p>

是的，他回到秦州了，这是他娘亲的故土，兄长不肯离开的地方，更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不是来探亲的，不是来出征的，不是来收复故土和营救兄长的，他回家了。</p>

这一刹，陈太初全然明白了，大哥他不愿去汴京，不愿离开秦州，一定也是和他此时所想相同吧。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城。</p>

秦州，曾传说天河注水，在汉朝时也名天水，如今不只是秦凤路重镇，更是赵姓郡望。因此大赵也称作天水一朝。自太宗韩相始，陇西屡出宰执，京城朝堂上曾有半数文武官员出自陇西。</p>

可就是这样的赵姓郡望，他三岁离去，如今归来，秦州父老依然叫他二郎，仿佛他昨日才出的门似的。</p>

爹娘一直想要远离朝堂，远离京师，想要回来的地方，也是他陈太初的根。</p>

“我在羽子坑等你。”</p>

小鱼她一心要回到秦州来，不是因为曾经和他做过邻居，不是因为陈家，不是因为魏家。因为这里是她的家。</p>

羽子坑的垂柳依依。陈太初跃下马来，将酒坛交给随从，上前几步，朝门口站着的二老行跪拜大礼。</p>

魏老大夫赶紧扶了他起来，笑得须眉皆颤：“回来就好，行什么大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