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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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极少数安静地站在场边的人之一。</p>

场上的斗争已十分激烈。滚滚黄尘里，兴奋的呐喊和繁沓的马蹄声响成一片，人和马冲撞着，追逐着，球棍互相击打出清脆的声音。</p>

眼花缭乱之中，我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谢昭瑛的身影。他目前看起来尚能支持，可是所率领的红队已显出明显的劣势。萧栎带着黄队已经逼近了红队球门，两队人马犹如两道湍急的水流冲撞在一起，激打起澎湃浪花。</p>

谢昭瑛的身影在人群里时隐时现，我不禁扒在栏杆上探着身子使劲张望。忽然见一红衣人被冲撞落马，我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那是别人，心才回落下来。</p>

“在看谁呢？”谢昭珂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p>

“看二哥啊！”</p>

谢昭珂依旧那副高深莫测的神仙表情，淡淡地说：“总之都会输的。”</p>

我心里不快了好些天，现在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也许是。不过我认为，极少有人能一辈子享受别人让出来的胜利和荣誉的。”</p>

谢昭珂笑容一僵：“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伶俐的一张嘴。”</p>

我亦冷笑：“我有很多大家不知道的一面。”</p>

谢昭珂一双寒眸注视着我：“你病好后，变化真的很大。”</p>

我笑得灿烂：“姐，从一个白痴变回一个正常人，这本身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p>

谢昭珂笑了笑：“你还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少女了呢。”</p>

我笑，干脆跟她说明白：“姐，如果你担心我对宋先生起了什么心思，那大可不必。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位良师益友。”谢昭珂狐疑地看着我，我耸了耸肩：“有一个说法，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p>

谢昭珂脸上终于有了点微红。</p>

我最后说：“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惠百依百顺的女人，也许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谢昭珂凌厉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流连许久，这才稍微放心一点。她姿态优雅地转过头去望向球场。</p>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我急忙搜寻而去。刚才说话间，球已经被人从乱阵中打了出来。谢昭瑛率先收缰勒马，退出重围，扬手一击，小球箭一般向对方球门射去。</p>

马蹄声轰然如雷，大地震动。</p>

黄队一员干将抢先一步拦下了球。谢昭瑛身手矫健，紧随而上。我只望见马蹄纷乱尘土飞扬，突然一个小黑点从马蹄下飞出，射进了球门。</p>

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铜锣珰然。我这才回过神来，谢昭瑛刚进了一球。</p>

场地里，谢昭瑛控着马转过来，视线一下就搜索到我。他嘴角勾起笑意，冲我挥了挥手。看台上的姑娘们纷纷发出醉心的感叹声。</p>

“他很宠你。”谢昭珂幽幽开口，“他同我和大哥性格不大合，在家里总是最特殊的一个，小时候还好，长大了，便有些疏远。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合得来。”</p>

我没出声。</p>

谢昭瑛神态自然地坐在马上，紧握着缰绳。男人们都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衣服被打湿贴在背上。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的腰，有点庆幸地看到那里并没有湿迹。</p>

萧栎懊恼的神情一闪而过，重整队伍再度进攻过来。这次换成韩王孙打前阵，谢昭瑛在后方守卫。我略微放心，这样谢昭瑛要轻松许多。</p>

那狐狸男小王爷看着绣花枕头一个，没想到打起球来，竟然还有点生猛劲。他胯下的马没头没脑地乱撒蹄子，搅得对方一头雾水，他却已经乘乱一杖将球打出重围，接应的队员补了一下，球直飞球门。</p>

我欢呼起来：“二哥，打得他们回老……”家字被谢昭珂捂在嘴里。</p>

我这才看到赵皇后正笑眯眯地往我们这里往。谢夫人一脸“得女若此，不如去死”的表情。她们一干中年大妈都坐在凉棚下，只有我们这些小丫头才顶着大太阳在看台边又吼又叫。真是的，她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我这德行。</p>

忽听一个女孩子大叫：“二殿下抢到球了！”</p>

萧栎身上的斯文劲已经完全消失，他的队友分别守住了谢昭瑛等人，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带球突破防守，终于进了一球。</p>

谢昭瑛脸上一直带笑，段正勋在他身边和他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p>

接下来的赛况直往白热化发展。萧栎带领着黄队迅速赶超上去，接连攻进三个球，将比分拉开。谢昭瑛退守后方，段正勋打头阵，又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回两球。而萧栎似乎决意同谢昭瑛一比高下，带球逼了过来，同谢昭瑛对峙上。</p>

赵皇后已经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望过去。四月里不算很炎热的太阳下，谢昭瑛和萧栎都已汗如雨下。场面似乎是僵持住了。两方队员也察觉出了微妙气氛，围了上去，却并不插手。只见谢昭瑛和萧栎两人两马搅斗纠缠，你方击中马球，他就回棍拦下。两匹不相上下的骏马喘着粗气焦躁嘶鸣。</p>

谢昭瑛已经表现出些微体力不支。按照我的估计，早二十分钟前他就该到达极限，他能坚持到现在实在是考验了一把我脆弱的心脏。</p>

萧栎突然从旁包抄，谢昭瑛反应机敏立刻拦下。他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转眼又坐直。</p>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就那一个空隙，我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脸，和那一道眼神。</p>

我立刻转向谢昭珂，声音虚弱：“大姐……我头好晕……”说完“咚”的一声倒在地上。</p>

“小华！”谢昭珂给吓得大叫。</p>

台上的人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p>

“怎么了？怎么了？”</p>

“好像是中暑了。”</p>

“快掐人中。”</p>

妈的。我怕疼。我立刻哼哼两声表示我还没有彻底晕死。太监和宫女七手八脚地抬起我。在四月的太阳下中暑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不过我现在是贵族千金，身份允许我孱弱一点。</p>

“小华——”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p>

众人惊呼声中，谢昭瑛策马而来，然后一把将我从宫女手中抢了过来，抢天呼地：“小华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哥哥来了，你快醒醒啊！”</p>

这家伙力气没个准，抓得我生疼，没晕都要给痛晕了。我还只得气息微弱要死不死地说：“我……你……”然后我两眼一翻，表示我彻底晕过去了。</p>

谢昭瑛一把将我抱上马：“我带她去看大夫。”</p>

赵皇后担忧道：“没事吗？年纪轻轻的什么病啊？”</p>

谢夫人也很纳闷：“是啊，什么病啊？”</p>

我使出浑身力气憋着笑，结果把谢昭珂吓到了。她惊呼：“啊！她在抽风！”</p>

话一出，围观的立刻“哇”的一声退了开去。谢昭瑛借机带着我突围而去。</p>

一离开了人群，我就张开了眼睛，“你的伤……”</p>

忽然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骑马斜抄过来，压低声音：“孙先生吩咐在下接应公子，请随我来。”</p>

谢昭瑛一言不发跟着。马球场本在宫外，那人将我们带到一处偏僻民房，里面涌出来几个男子，一见到谢昭瑛，欣喜道：“公子来了！”</p>

谢昭瑛翻身下马，脚下一软，身子沉沉坠去。我急忙抱住他跪在地上，手摸到他腰间一片温热濡湿。</p>

我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扎了一下，眼泪一下涌出来，紧抱住他：“二哥！二哥！”</p>

“二小姐别慌。”一个中年文士道，“现在为公子治伤才是紧要事。”</p>

我稍微镇定了一点。其他人赶紧过来将谢昭瑛抬进去。屋里已经准备好，谢昭瑛被轻放在床上，那个中年文士立刻为他把脉。</p>

我急道：“他腰上的伤裂开了，先给他止血！”</p>

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对我说：“二小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公子。您先去隔壁等等吧。”</p>

我气：“我也会医术！”</p>

“这里有孙先生在，您请放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