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摘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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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便是年节下。</p>

江州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但今年的温度却出奇的冷。</p>

往常除夕那一日，街上的社火杂耍到处都是百姓阖家出来看热闹，整个街道拥挤的人山人海。</p>

今年却因为冷风割面，街上根本没几个人。</p>

那舞龙舞狮和杂耍的人们也被冻的只打哆嗦，眼见着没观众，都意兴阑珊地想回去。</p>

一阵冷风吹过，鹅毛般的白色雪片呼到一人的脸上。</p>

那人把伸手抹了一把脸，惊讶地说：“这……江州怎么还下雪了？”</p>

大家看着天上雨雪纷飞，再无心与外面逗留，争相回家去了。</p>

江州城门口，风雪夜归人。</p>

两名骑士跨马而来，进城之后放慢了速度。</p>

两人都风尘仆仆。</p>

清元啧了一声，拢紧了披风：“这什么天儿，不是说江州常年温暖，怎么还下起雪来了？”</p>

他边上的云子辰穿着单薄，倒也没像清元一样不顾形象拢衣裳。</p>

云子辰瞧着落地祭花的雪片，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p>

他此去儋州，联合了明无忧和慕容御派的人手，将拐子那件事情彻底解决，回程之前，也收到了明无忧的一封信。</p>

明无忧在信中说，张素素的病好了。</p>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p>

但不知道为什么，云子辰的心绪稍微有一点点不宁。</p>

清元在一旁念叨着气候。</p>

云子辰摸了摸腰间绣着松竹的荷包，一提马缰，往明家奔去。</p>

“公子？”</p>

清元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p>

因是过年，明宅门前挂着漂亮的大红灯笼，门柱上对贴红底春联，瞧那字迹龙飞凤舞，极有风骨，竟似是慕容御的手笔。</p>

云子辰瞥了一眼，心知摄政王宠爱妹妹，倒也没什么意外的。</p>

他翻身下马，扣响角门。</p>

片刻后，门内传来苍老的声音：“谁啊？”</p>

这大过年的，府上人也多数回家了，只有无亲无故的老仆，以及要照看主子走不开的下人才留守在明宅。</p>

云子辰报了姓名，里面哎呦一声，眨眼功夫有老伯把门给云子辰打开，“三公子怎么今日来了？快快请进！”</p>

“嗯。”</p>

云子辰点点头，随着那老仆往前走。</p>

“昨日咱们小姐还说，云公子怕是回不来了，要到年后初四还是初五呢，没想到这就到了。”老仆笑眯眯地说：“小姐若是看到公子到了，肯定惊喜。”</p>

“小姐这会儿在烟波亭呢，摆了小家宴，老奴送三公子过去。”</p>

云子辰客气地“嗯”了一声。</p>

一路随着那老伯往前走，绕过九曲回廊，云子辰听到远处逐渐传来小孩子欢乐的笑闹声，也有老人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p>

老仆欠身退下，云子辰看到明无忧笑得歪到在慕容御肩头，低声数落两个孩子“闹腾”。</p>

而穿着喜气的风眠和星晚绕着一个身着淡蓝滚毛圈衣裙的女子笑闹着躲来躲去。</p>

那淡蓝衣裙的女子……</p>

云子辰只看着背影，便认出了她。</p>

他心中微微移动，在亭子外几步处停住了脚步。</p>

“咦？”明无忧先看到了他，大喜地站起身来，“三哥，你怎么回来了！”</p>

“啊——”亭中那淡蓝衣裙的女子忽然轻呼一声。</p>

也不知是被孩子们踩着了衣裙，还是被明无忧忽然站起身吓到，竟然身形不稳地朝后栽去。</p>

“小心！”云子辰站的近，快步上前，拖住那女子的肩膀将她扶住。</p>

那女子却见鬼似的用力推了云子辰一把。</p>

然后，那女子跌坐在地，云子辰也连退了好几步，扶住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p>

烟波亭里瞬间安静如鸡，气氛尴尬十足。</p>

跌在地上的女子——张素素脸色青白交错，声音极低地说了声“抱歉”，然后扶着一旁的婢女站起了身。</p>

云子辰也慢慢站好。</p>

“三哥一路风尘，不然先洗漱休息一下？”明无忧出来打了个圆场。</p>

云子辰点点头，离开之前，他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张素素一眼，后者低着头微咬着唇瓣，也不知在想什么。</p>

明无忧亲自安顿云子辰去客院，路上将张素素的情况告诉了他。</p>

“她都想起来了，以前在京城的，还有当初在朱家庄园你救她的，她……她看起来也很纠结。”明无忧笑道：“你现在回来正好。”</p>

云子辰没有说话。</p>

将整个人都泡在浴汤之中之后，他心底已经浮起许多无奈。</p>

先前他真的有病，对女子避之唯恐不急。</p>

但张素素受伤让他克制自己的病情和下意识，至少在面对她时，那病治好了。</p>

如今她恢复记忆……他若是记得不错，自从猎场他将她丢出去后，张素素每次见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保持几丈以上安全距离然后直接转身就跑。</p>

现在——</p>

云子辰恹恹地闭上了眼，一把将湿透的毛巾搭在脸上，不愿多想。</p>

他没有再去烟波亭，只让清元跟明无忧说了一声旅途劳累，想先休息，便睡下了。</p>

劳累是真的劳累。</p>

可躺下之后却翻来覆去并不能睡的着。</p>

他的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浮起张素素方才用力推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边拎起枕头一侧，那个绣着松竹的荷包，心情十分复杂。</p>

这一夜，心烦意乱的云子辰难以入眠。</p>

后来接连几日，他倒是出去走动了一下，只是没有再见张素素，也不主动去看望。</p>

一直到了初五那日，天气和暖，云子辰去寻明无忧的时候，在花园外偶遇了张素素。</p>

张素素定在原地，倒是没有反射性后退，但看起来身体紧绷，不太自在：“三公子……你救了我，我还没与你道谢。”</p>

云子辰眉心微微一拧，面色却尚且算平静，“不必客气。”</p>

然后两人相对无言。</p>

片刻后，云子辰问：“那天……有没有摔疼？”</p>

“没有。”张素素摇了摇头，微垂着眼，视线落在云子辰腰间荷包处，多停留了片刻。</p>

云子辰发现了她的眼神，忽然说：“荷包很好看。”</p>

张素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就好。”</p>

顿了顿，她又说：“你走之前……说要送我回京，不知咱们何时能出发？”</p>

“就这两日吧。”</p>

一股冷风吹来，张素素禁不住打了个寒噤。</p>

云子辰上前两步，拿了张素素身边婢女手上的斗篷，往她身上盖。</p>

张素素下意识地想退后。</p>

云子辰握住她的肩膀，温声说：“别怕我，我不会伤你。”</p>

张素素眼神定在云子辰的脸上，紧张无比。</p>

云子辰淡定地给她系好了斗篷系带，整理好衣襟，“外面还有些凉，你的身子刚好，别吹风受凉了，到时便不好启程回京，我送你回去休息。”</p>

“……好。”</p>

张素素默默转身。</p>

云子辰随在她身边，不远不近，两步的距离。</p>

他当然感受得到张素素的不适，但这一次没有很君子地往后退。</p>

……</p>

云家有四子。</p>

云子恒最是抠门黑心肝，云子墨最是干净明朗，云子渊最是冷酷也最直接。</p>

而云子辰表面看似毫无特点，温吞腼腆，实则却是四人之中城府最深，最聪明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