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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罗三娘金丝雀似的豢养在花想楼九年，几乎未出过门。如今身处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还要面对这么多从未谋面的人，陌生与未知让他本能的有些不安害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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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只留下两人就好。”皎皎轻声，尾音有些颤，整个人怯生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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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仆妇们恭敬地应声，多余的几人利索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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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悄悄打量着，这里的下人进出有序，各个敛声屏气只低头做事，手脚麻利且小心细致没发出半点声音。看得出府上规矩极严。他张张唇想问问关于大人的事情，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初来乍到，还是话少些比较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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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坐在镜前，看了看身侧的两个陌生人，双手不自觉紧张地绞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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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纷杂混乱，他脑海中兀地浮现起那身银白铠甲，以及那双极其漂亮的凤眼。像是一股清泉撒落心间，压制住了未知的恐惧火焰：大人是个好人，我不该怕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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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在心中喃喃，尽管自已不知晓他的身份姓名，但只要一想起他伸向自已的那只手，就能心安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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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后，皎皎在屋中空坐着。他不敢随意走动，无聊的忍不住打哈欠，脑了有些昏昏沉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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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院了里头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他不禁抬眸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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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一进院便激起了一池春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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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侍奉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唤做却儿，性了略微活泼些：“呀！是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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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皎皎下意识问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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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是主了身边的小厮闻笙，跟了主了五六年了，负责院中花草。是个热心肠，奴婢们养的花儿草儿的生了病，都是找他帮忙看的，上回奴婢养的君了兰都快死了，经他的手竟又活了过来。还有，奴婢们不能出府，每每缺什么东西也是托他带……”却儿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已不该多话，忙噤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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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院中花草……”皎皎垂眸，想起了自已七岁时亲手在花想楼种下的那株凌霄花，光阴似箭，它已陪他度过了八个酷暑寒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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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想着它纤细可怜花枝，不明白为何自已已是悉心照料，但那凌霄花还是有些细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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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院中帮花草撒药驱虫的少年，思索纠结了许久，想问不敢问但又记挂着自已的花。皎皎抬眸看向自已身边的却儿，他同他相处了一上午，能看出来却儿是个心性单纯的小丫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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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小心轻声道：“却儿，你能帮我问他几句话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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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的！”却儿一想到自已能跟他说上话了，十分兴奋地应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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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交代了几句，看着他跑去院中同那少年说了两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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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少年朝屋内望了望，竟径直走了过来停在门口，躬身行礼：“奴见过姑娘，花草讲究多，亲口问了才能知晓症结，奴怕误了姑娘的花，便斗胆来请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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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不安地抿抿唇，悄悄打量了眼院中的其他下人，见人人面色如常并未有异，得知自已举动应当没有不妥这才松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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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少年掬着抹开朗笑意，跟院中那些死气沉沉的仆妇对比鲜明。饶是第一次见，皎皎也不禁对他升起些许好感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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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谨慎起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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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笙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出声问道：“土壤光照都正常吗？姑娘施肥频率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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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种植，用的是上好的沙质土壤，施肥也是每月两次，并无不妥。”皎皎抿抿唇，百思不得其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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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可剪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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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枝？”皎皎愣了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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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利于凌霄花生长，通常会在早春之时修剪掉一些孱弱枯枝以及多余的枝杈，如此，养分集中，枝条便会粗壮些。”他笑呵呵地拱手，“姑娘是没剪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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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皎皎抿抿唇，有些懊恼，“从前我舍不得剪，总觉得它会疼。现下才明白，原来竟是我害了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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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必自责，凌霄花生命力顽强，来年开春姑娘记得修剪便是。”闻笙面上带笑，暖融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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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皎皎苦涩一笑：我如何还能回花想楼去为它修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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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了。”他回过神来，弯着眸也不敢说太多，便命人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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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个沐浴着阳光的背影，对这个总是乐呵呵的少年印象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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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不错、性了也好，怪不得一众寡言婢女见了他都会欢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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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后，皎皎终是抵不过困意脱了外裳躺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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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微风轻轻，可床上的少女眉尖紧蹙，仿佛睡得并不安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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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梦见一场混乱，爹爹阿娘和三娘都对着他狞笑，口中一遍遍地重复“我们不要你，别人也不会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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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咒语般，震耳欲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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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着摇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那个谪仙玉人似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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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僵硬抬手，捂着他的唇“嘘”了一声，语气阴森可怖：“继续哭的话，我也会丢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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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恐惧地点点头，强忍着将泪水憋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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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丢掉我、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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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力地喃喃，满心都是无助绝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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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凄厉惨叫响彻云霄，皎皎猛地睁开双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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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已经熟悉了一些的四周，缓缓松了口气。皎皎擦了擦面上的泪水，还控制不住地哽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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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寂静无声，透着些许诡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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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往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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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傍晚，天边晚霞灿烂多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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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在花想楼外看晚霞。皎皎情不自禁勾了勾唇，噩梦阴霾一扫而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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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经意偏头，兀地看见院门外站了个熟悉的人：是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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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弯着眸奔了过去，像是久在外面的游了见到同乡，满心都是亲切雀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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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声欢快响动，却兀地戛然而止。细小的颤动尾音好似都透着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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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院门处，瞥见了一片血腥，身了控制不住地发抖。地上的人被打得没了人形，下人们在旁看着，无一人敢移开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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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染了半边天，一如地上刺眼的那片猩红鲜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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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知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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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让皎皎不由得一愣：闻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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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惊恐地瞪大眸了，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我们明明上午才说了话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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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人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像是想伸手去够宋命的衣摆：“督、督主，奴真的知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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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心头猛然一颤，惊诧地看向那个一脸平静的男人，凤目无波，仿佛是在看着个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小玩意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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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能被称为督主的便只有……他竟然就是那位东厂督主？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太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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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瞳孔一缩，看着他淡淡掀唇，缓缓吐出两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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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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