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别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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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风温柔缱绻，刮起落叶在空中漂浮不定，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河水腥味。</p>

江城的河连接湖泊，天气渐热的时候蓝藻生长，河水带腥。颜汐在颜公馆住了那么多年，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p>

这个味道，也让她回忆起在颜家那些年的日子。</p>

她不是天生凉薄，只是亲情一点点的被现实磋磨没了。</p>

他们都是在别人的屋檐下长大的孩子，霍瑨深与她不同的是，温阮在他最孤单无助的时候进入到了他的生命里，让他有了想守护的人，有了对抗世界的勇气。</p>

他把她看做自己的亲人，一天天一年年的陪伴，所有的记忆都已刻在心里，得到的快乐越大，失去的痛苦就越大。报以的希望越大，现实的失望也就越大。</p>

颜汐同样的感同身受，陪伴了她二十年的人，好的坏的，都烙印在了心底。</p>

她在最落魄悲伤的时候进入颜家。胞姐失踪，父母离婚，小小年纪的她，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的打击，还没缓过神来，就要面对母亲改嫁进入陌生环境的现实。</p>

那时，楚天浩进入她的生命，成了她生命里的亮光。那时候，是她在依靠着他。只是，当她明白楚天浩的心思时，她又何尝不曾伤心难过。</p>

她只是比霍瑨深更早的领略到“世事非你所想，人心难测”这句话。</p>

曾经，她对颜家又何尝不是掏心掏肺，对楚天浩默默喜欢在心里，一次次的打击，一盆盆的凉水，将她的心变冷变硬。</p>

霍瑨深第一次遭受到亲情上的挫败，让他难以接受，难以容忍，难以面对，她都能理解。</p>

他的现在，也是她的曾经。</p>

长久的无话，路边花坛中虫鸣的声音更清晰了，河岸蛙叫呱呱，此起彼伏。</p>

“霍瑨深，我们都是天生亲情缘薄的人，小时候的亲人我们留不住，可我们可以自己缔造亲情。”</p>

颜汐握着霍瑨深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听说所有的婚姻，爱人最后都会变成亲人。”</p>

霍瑨深看她，看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会儿，他道：“我打算给她安置个住处……没办法完全不管她，你同意吗？”</p>

今晚的他失去了冷静，此时静下来时，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但颜汐还是听明白了。</p>

她淡淡一笑，道：“她到底是你的妹妹，费了那么多心思找回来，万一又出事，你的良心又要不安。我同意不同意，你都要照顾到她的。”</p>

霍瑨深点点头，神色中带着深深的疲倦。他另一只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不起……”</p>

他的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的意义，颜汐轻轻的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车窗外，心潮翻涌。</p>

她又何尝不是对这段婚姻动摇过，还威胁他要离婚……</p>

河边有人在垂钓，手电筒的光芒摇晃，一个垂钓者提起鱼竿，朦朦胧胧的光线里，就看到一条鱼儿在半空中挣扎。</p>

颜汐看了会儿，转过头来道：“带你去个地方，手机给我。”</p>

霍瑨深掏出手机递过去，颜汐开了导航，输入地名，然后导航发音“万江戏院”。</p>

霍瑨深不解的看她，颜汐推开车门，道：“去了就知道了。”</p>

颜汐走到后面车子，霍瑨深从后视镜看了她的车一眼，按照导航上的提示去万江戏院。</p>

戏院不是太远，就在城郊的古镇景区，霍瑨深以前来过几次，不过从没踏入过那个戏院，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p>

因为被划分为了商业区，月下的古镇即便是在夜间，游客也有很多，大部分的店家敞开着门做生意。</p>

两人的车停在古镇外的停车场，搀着手从一处小弄堂里抄近道进来。虽然是走了近道，不过街区长，颜汐走了一段路觉得又热又渴，停下步子来买冰激凌吃。</p>

她伸长了脖子看冰柜里面的冷饮，头也没抬一下，问道：“你要吃吗？”</p>

霍瑨深看到她伸长的一截脖子，在灯光下呈现一层橘红色，明晃晃的亮眼。他伸出手指头，在那段脖子上刮了一下，道：“冷饮吃了肚子疼，换别的。我给你买水。”</p>

颜汐却坚持，她道：“又不是一直吃，走得这么热，来点冰的爽一下。”</p>

她松开霍瑨深的手，推开玻璃门，从里面捞了一个甜筒在他面前晃了下，笑嘻嘻的道：“这个有果仁还有巧克力，我喜欢的味道。”</p>

那甜筒几乎凑在了霍瑨深的鼻子底下，见她这么高兴，他也就随了她的意思，转头看向冰柜里面。</p>

霍瑨深不怎么吃甜品，冷饮也不爱吃，从小时候就养出来的习惯。</p>

那时候他寄人篱下，霍家虽然给零花钱，可他总觉得不是自己的，不会乱花钱买东西，大多都用在了学习上，温阮也是。</p>

他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么乖巧的孩子，变化会这么的大。</p>

霍瑨深一想到温阮，心里又郁郁起来，不过他没表现在脸上。他弯下身子，随便拿了一根冰棒。</p>

颜汐看了看，是一根水果棒冰，不是她爱吃的。她在一旁指挥：“不要拿这个，拿那盒八喜吧。对对，香草味的。”</p>

霍瑨深瞅她一眼，捏起一盒冰淇淋：“不是给我买的吗，怎么还要挑你的口味。”</p>

颜汐没搭理他，拿着甜筒跟冰激凌去结账，她扫码付钱，再把冰激凌递给霍瑨深，道：“因为是我请客，我请你吃什么就是什么。”</p>

霍瑨深扯了扯嘴唇，两人站在冰柜那边，同时打开盖子。颜汐舔了一口甜筒，眯了眯眼睛：“好吃啊……”</p>

霍瑨深看她那陶醉的样儿，道：“第一次吃甜筒，跟谁？”</p>

颜汐狭促的看他，笑的有点坏，她道：“我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数学没有考好，不敢回去。楚天浩请我吃的甜筒，跟我说一定是数学老师批改错了题。”</p>

“说起来，楚天浩请我吃了挺多次甜筒的。”</p>

霍瑨深面无表情的撅了一块冰激凌放入口中，迈开长腿往一边的休息椅走过去。颜汐坐在他旁边，抻长了腿，但与他相比还是差了大截。</p>

她摇晃着脚，看来往的行人，好多人还带了家里的宠物，最多的就是遛狗，萨摩耶，金毛，泰迪……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盯着霍瑨深手里的冰激凌。</p>

他没吃多少，还剩下大半。</p>

“霍瑨深，我们交换一下吧。”她眼馋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把甜筒递过去。</p>

霍瑨深偏头睨她，道：“你跟楚天浩也换着吃？”</p>

颜汐撇撇嘴：“哟哟，这就吃醋啦？你跟温阮也吃冰激凌吗？你买给她吃过吗？”</p>

霍瑨深瞧她那酸酸的眼睛，道：“温阮不吃这个东西。”</p>

颜汐觉得是他想中断这个话题，所以才这么说的。她皱了皱鼻子，转头啃了一口甜筒，继续瞧着前方的人来人往，晃着脚尖，嘟囔道：“谁知道啊……”</p>

霍瑨深瞅着她，忽然把冰激凌递了过来，开口道：“甜筒呢？”</p>

颜汐看到眼皮底下的冰激凌，眉眼弯弯，正要把甜筒塞到他手心里跟他做交换，霍瑨深缩了缩手，颜汐抬头，就见他张着嘴巴。</p>

这是要投喂啊。</p>

颜汐把甜筒送到他嘴边，同时也张开了嘴，霍瑨深捏着小勺噘了一块冰激凌塞入她嘴里。</p>

人来人往，就见一对穿着体面长相俊俏的男女坐在木椅上彼此喂食，甜蜜的像是在拍广告。</p>

他们的身后是店老板装饰的花墙，在明亮的灯光中，蔷薇花盛开，有着淡淡的花香味，花影在风中摇晃。</p>

见到此状，顿时有人羡慕，也进去买了冷饮在其余椅子上坐下休息。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在打电话，声音很大。</p>

颜汐回头看了眼，对霍瑨深道：“走吧，去戏院。”</p>

又是搀着手，一路到戏院。霍瑨深手里的半杯冰激凌已经化了，递给颜汐道：“这样不会太冰，女生还是要注意一下的。”</p>

原来他不吃，也不给她吃，就是为了等冰激凌化了才给她吃。</p>

颜汐瞅了一眼像是浆糊的冷饮，她严重怀疑，他说温阮不吃冰激凌，是看过她肚子疼的。</p>

她也不跟他斤斤计较，安慰自己，直男好歹有些照顾女人的经验，总比拿她当试验品强。</p>

她把剩余的冰激凌吃了，丢在路边的垃圾桶，挽着他的手臂进入戏院门。</p>

庭院深深，但是跨入了那道门，就能听到里面的唱戏声了。霍瑨深没有听过，听不懂在唱什么，走近了只觉得声音吊着刺耳朵。</p>

戏院看着有些年头了，戏台的油漆斑驳，更显得沧桑感，但意外的是台下观赏的宾客挺多的，但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p>

八仙桌上摆了热水瓶，还有瓜子，基本上都满座了。这里不讲究包厢包桌，找到空位就坐下，跟别人拼桌。</p>

颜汐拉着霍瑨深挑了张位子坐下，道：“你先在这里占座，我去买壶茶水来。”</p>

霍瑨深按住她的手，站起来道：“你先坐着吧。”</p>

他腿长，一会儿就走到后面的柜台，再回来时端着个托盘，另一只手拎着一只暖水瓶。</p>

颜汐看着他小心的把托盘放在桌面上，瓜子、茴香豆，两只水杯。</p>

霍瑨深打开暖水瓶的木质盖子，好奇道：“这年头很少用这种老货了。”</p>

杯子里的茶叶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是热水冲下去的时候，茶色也是泛绿的。水汽袅袅萦绕在杯口，霍瑨深捏着杯子距离她远一些，道：“太烫了，小心别打翻。”</p>

颜汐的两根手指头敲打在桌面上，随着起伏的音调打拍子，有时候还会哼哼几句，但她不会唱，嘴里觉得空落落的时候就剥几颗瓜子丢嘴里，然后继续打节拍。</p>

霍瑨深打量着她，看她模样像是个老戏迷。</p>

颜汐口渴了，转头找水喝，发现他在盯着她看，说道：“你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花旦。”</p>

她喝了口水，茶叶的清香过滤了瓜子带来的干燥，说道：“这家戏院本来是荒废了的。现在曲艺要复兴，市里从戏剧学院请来了老师跟学生在这里表演，免费听戏，只要付茶水钱就行了。”</p>

“你看别看戏台旧，但这些人的唱功戏功都是顶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