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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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正声不常进女儿的房间，妻子去世之后这种事情就更少了。</p>

路小雨一路带着父亲进屋，没急着换衣服，而是从背包里翻出一部旧手机。</p>

路正声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部手机属于谁，他皱起眉说：“你又回老宅去了？”</p>

路小雨没说话，默默打开手机，里面还有部分电量，足够父亲看完视频了。</p>

她低着头，翻出母亲录制的视频，直接递给了父亲，片刻犹豫都没有。</p>

路正声不是不知道这部手机在哪儿，韩乔去世后，她住过的房间都是他亲自在收拾，这些东西也是他装进箱子放到床底下的。</p>

他没细看过妻子的老手机，里面不过也就是些旧资料和旧照片，但女儿递过来了，他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夺走了他全部的精力。</p>

他眼神略显焦虑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妻子憔悴苍白的病容，看着那代表着播放的按钮，嗓子发干，半晌没有动作。</p>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妈录了视频留给我，她可能也没料到我真能看见，可能只是录来自我安慰的，所以才用了旧手机。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它才能逃过一劫，真的被我看到吧。”路小雨的话语不无嘲讽，但难得不是在嘲讽父亲，路正声很清楚她的嘲讽对象是对谁。</p>

他想到万倩，想到妻子的死，他手指颤了颤，终究是按在了播放键上。</p>

视频开始播放，路小雨再次旁听了母亲的话语，即便不是第一次听了，她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p>

她坐在那怔怔地等待，等待视频播放完毕，可视频从未结束。</p>

路正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视频，每次播放结束，他就会再次开始播放，路小雨忍不住望向父亲，这一看她就愣住了。</p>

这还是母亲去世后她头一次看见父亲这副模样。</p>

倒不是没看见过父亲落泪悲伤，但那已经是母亲刚出事的时候了，在那之后父亲就好像立刻坚强起来了一样，不再因为这件事过于沉痛。</p>

路小雨还曾指责过父亲薄情冷漠，但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她才知道，与其看他伤痛，还不如看他好好生活。</p>

路小雨心里很难受，她想阻拦父亲不断播放视频的行为，可又始终开不了口。</p>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正声终于停下了他近乎偏执的行为，他扬起脸，对女儿露出了几乎有些诡异的笑容：“看来你是听了你妈妈的话，才对我态度好了许多。”</p>

路小雨有点担心父亲的精神状态，半晌才说了句：“你没事吧。”</p>

路正声慢慢转开视线，紧握着手机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呢，我健健康康好端端活着，我能有什么事。”</p>

这话说得，那语气听起来倒好像是恨不得自己也死了才好。</p>

路小雨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误会父亲了。</p>

也许他不是不为母亲的去世悲伤痛苦，他只是将它们隐藏的很深。</p>

是啊，他那么爱母亲，怎么可能不痛苦呢？</p>

可即便那么痛苦，他还是娶了万倩，让母亲背上了污名，死去也要被人戏说嘲笑。</p>

路小雨刚刚升起的同情心瞬间破碎，她冷硬地说：“我给你看视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你大概也想看而已。你也不必过于沉浸，反正你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做出了新的选择，对于已经去世的人，保持着怀念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p>

路正声紧蹙眉头说：“小雨，你不用旁敲侧击冷嘲热讽地跟我说话，什么新选择，什么新生活，那都是无稽之谈，我心里喜欢的只有你妈，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p>

路小雨别开头，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男人的言论，路正声沉吟片刻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的所作所为的确会引人误会，但外人可以误会我，那没关系，你却不能那么想。”他凝着路小雨，“小雨，你是我的女儿，你不需要怀疑爸爸对你妈的感情，我说过这辈子心里只有她，就肯定只会有她。哪怕她去世了，哪怕今后为数不多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她的任何音讯。”</p>

路小雨忽然有些疲惫，她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要娶万倩？就因为有人议论是她害死了我妈？”</p>

路正声沉声道：“你万阿姨的前夫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辜负他对我的嘱托，让他的妻儿因为我和你妈遭受非议指责……”</p>

“那真的是非议指责吗？爸，你每天和万倩在一起，你对她的了解肯定比我透彻，你好好想想，那些真的是非议指责吗？你难道就真的没有怀疑过万倩和我妈的死有关吗？”</p>

这不是路小雨第一次提到这个，上一次路正声厉声呵斥了，可这次刚刚看完妻子的视频，耳边还回荡着妻子温柔憔悴的声音，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p>

“你看看万倩现在的样子，她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路家的女主人，半点知恩图报的意思都没有，毫无顾忌地侵占着属于我妈的一切，外人都叫她路夫人，可路夫人永远都只有我妈一个！”</p>

路小雨有些崩溃地提高了音量，路正声眼睛发红，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女儿，看着那与妻子有七分相似的面孔说出那些指责，仿佛是妻子在责备他一样，他一直以来都不能准确判断自己娶万倩为她挡风遮雨的行为是否正确，现在更加难以确定了。</p>

路小雨最后还是挣开了父亲的拥抱，将他赶出了自己的房间。</p>

她到底还是无法习惯和父亲好好相处，即便她很想听母亲的话那么做。</p>

万倩一直都在楼下等待，终于等到现在属于她的丈夫下楼，她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微笑着说：“小雨好些了吗？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又吵起来了，没事吧？”</p>

路正声注视着万倩，一步步走下台阶，他慢慢松了松衬衣领口，过了许久才说：“没事。”</p>

万倩仿佛松了口气，走上前想帮他放松一下身体，揉揉肩膀捶捶背什么的，却被他毫不留情地躲开。</p>

“不必了。”路正声看着别处淡淡道，“这些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了。”</p>

万倩尴尬地收回手，过了一会才说：“我只是看你很累，想帮帮你而已，有些地方你不方便碰到，我帮你揉揉也是好的。”</p>

“那也不需要。”路正声严词拒绝，“如果我需要按摩，可以去找按摩师。”</p>

万倩沉默下来，路正声没理会她的沉默，直接朝他的房间走去，万倩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小雨又和你说什么了？我又哪里做得不好惹她不高兴了？”</p>

路正声闻言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他过了一会才说：“没有，小雨对你的挑剔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p>

万倩听了这话刚高兴一点，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击得无以复加。</p>

“你是客人，她是主人，她不懂事，失了待客之道，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p>

路正声说完这话，好似再也没心思和她继续“寒暄”，直接加快脚步回了卧室。</p>

万倩愣在那里，自从嫁进路家她就一直以女主人身份自居，路正声的话无疑让她美梦惊醒。她尴尬地看着佣人们，她总觉得他们眼里好像充满了嘲弄，她仓促地跑进自己的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双人床陷入了悲痛之中。</p>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这张床上睡两个人的，她会的……她总会办到的。</p>

时间一天天过去，五一假期结束，路小雨也该回学校了，这天早上她也没吃早饭，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别墅。路正声坐在餐厅看着被女儿关上的门，他挺直脊背靠着座椅，同样没动面前的早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