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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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身体的本能，在夜晚时分来到了这里。</p>

陈深扬站在树下，与其说他在看着路小雨窗户的位置，倒不如说他只是在盯着那个方向发呆。</p>

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路小雨那天晚上，他如何在雨中遇见了她，如何送她回来，如何在那扇窗户里看见她，她后来又是如何从那扇窗中跳下来，不顾危险地逃离这里的一切。</p>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p>

她长大了，成熟了，理智了。</p>

然而改变的并不仅仅是她。</p>

还有他。</p>

他也变了，再也做不到像当初那样冷酷无情地对待她，不管她是好是坏，只要尽到责任便不再理会。</p>

他做不到，一点都做不到，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仿佛操控身体的人已经从他变成了她，她掌握着他的一切，他像个提线木偶，按着他极度抗拒的轨道靠近她。</p>

但如今，轨道的终点可能已经没有她了。</p>

路小雨睡得很不安稳，又或者说她根本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又睁开，整个人辗转反侧许久，即便尽力去控制了，却还是很难打消那个“再看一眼”的念头。</p>

只要再看一眼就好，看看他走了没有，如果他走了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她就能睡着了。</p>

这个念头一出现，路小雨就很难不去想它，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掐着，逼着她不得不去反复思考它。</p>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再次起身走到窗边，鼓起勇气拉开了窗帘。</p>

窗户关着，灯也关着，从屋里朝外看，可以看见凌晨时分路灯下的剪影。</p>

他站在一棵树旁，说是站着也并不妥当，他一开始应该是站着的，但现在是斜靠在树干旁的。他已经没有再抬着头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修长挺拔的身躯在路灯下十分显眼。</p>

他居然没走。</p>

大脑接收到这个信息时，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p>

她终究还是下了楼。</p>

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地偷偷跑了出去，脚下的急切昭示着她的心情。</p>

陈深扬侧靠在树干上，今天白天天气不错，晚上却变了天，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身上、脸上，这本该让人清醒的凉意却让他有些失神。</p>

他垂着头，眼睫不断颤动，没人能从他此刻的样子里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p>

直到感觉到脚步声在靠近，陈深扬才缓缓抬起了头。</p>

一抬起头，便看见了他一直在想的女孩。</p>

她站在路灯的光晕之中，整个人像是梦幻的泡影一样不真实，他安静看着，真的就把她当做了不真实的泡影。</p>

一切打破于路小雨的话，她的声音那样近，带着质疑和不解：“你喝酒了？”</p>

她清楚记得陈深扬不喝酒，不管是在家庭聚会还是在外面。</p>

他不抽烟不喝酒，能够让人上瘾或者迷失本心的东西他都不接触。</p>

他冷静冷情，秉持着许多男人都难以恪守的规则，正是这样的矛盾感让他充满不同寻常的魅力。路小雨紧盯着他，他的眉毛快要长好了，几乎看不见她之前为他留下的断裂了。</p>

此去经年，那样久的时间，会不会今日一分别，他们之于彼此的记忆也会像眉的断裂处一样，一点点修复完整。</p>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再回想起彼此时，甚至都忘了彼此的模样。</p>

悲哀从心底散发出来，路小雨没得到陈深扬的回应，他只是看着她，眼神说清晰不算清晰，说糊涂，又着实不糊涂。</p>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今天二十岁了。”</p>

她这句话得到了男人的回应，他迟疑了一下，从裤子口袋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普普通通，甚至称不上精美，连包装纸都没有。</p>

路小雨愣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之后看见了……一枚发夹。</p>

一枚水晶发夹。</p>

路小雨怔住了，惊讶地望向他，他没说话，只是一点点靠近她，男人身上带着些酒气，换做以前路小雨肯定唯恐避之不及，但今天却意外得不讨厌。</p>

其实根本不是酒气难闻惹人讨厌，是带着酒气的人是谁的问题。如果是陈深扬，不管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她大概都不会讨厌，哪怕是毒药，她大概也会甘之如饴地服下。</p>

陈深扬将盒子里的发夹拿了出来，在路小雨发怔的时候缓缓戴在了她的耳侧。</p>

她有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长长的直到腰处，过去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服管教，还故意挑染过头发，但不管是挑染过的还是现在这样纯黑的，都非常漂亮。</p>

她很适合带发夹，她发量不多不少，发夹别在耳侧，为她内敛含蓄的美中增添了几分明亮昳丽。陈深扬注视着她此刻的模样，说了两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p>

“很好看。”他的手指抚过发夹，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肌肤，他声音沙哑，大概很长时间没开过口了，这次说完了三个字，又像是强调一样接着说，“和我想象的一样适合你。”</p>

路小雨忽然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p>

如果他不喜欢她，何必这样费尽心机地等在楼下，还给她准备生日礼物。</p>

她倔强抬头，困惑地注视他的双眼，他眼里除了她戴着发夹的身影，什么都没有。</p>

路小雨无奈极了，还有些气愤，她忽然不想就这样冷冷清清下去了，她二十岁了，连国家都允许她结婚了，她真的不想让这样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就这样平淡度过。</p>

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既然如此，她何必再委屈自己。</p>

若注定不能在一起，总要留下一些只有彼此才能体会到的非凡回忆。</p>

路小雨这样想着，吸了口气，抓住了陈深扬轻抚她发夹的手腕。</p>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她从抓着他手腕的姿势换成挽着他的手臂，他其实可以正常走路的，但她这样一弄，他忽然就觉得真的头昏眼花，有些醉意了。</p>

他难得乖顺地听从她的安排，路小雨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灯光和黑暗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望向了她，两人对视一眼，路小雨先闪开了视线。</p>

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缓缓握了握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退缩，告诉自己这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回忆而已。</p>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等再次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顺顺利利回到了陈深扬的家。</p>

路小雨扶着他站在门外，低声问他：“钥匙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