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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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深扬当然不是恨路小雨。</p>

他哪有资格恨路小雨？</p>

他恨他自己。</p>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p>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答应苏丽华之后就后悔了。”陈深扬侧过身，光线昏暗的车子里路小雨不太能看清他的全部表情，但她能从他不再压抑的情绪里听出他的悔恨与隐忍。</p>

“我真恨我自己，恨我是这样糊涂愚蠢的人，我知道在和我的这段感情里一直是你付出比较多，我知道我当初做的决定让你伤心欲绝，我知道我就是个人渣，可这样的我还妄图奢求你的原谅，我真是看不起自己。”</p>

陈深扬那样优秀的人在此刻将自己扁得一文不值，他实在没必要这样做，并不是他在感情上亏欠了她，他就会变成一个坏人的。</p>

路小雨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靠在副驾驶的车椅背上，双手紧握着背包带子道：“你不用这样说，我不想听这些，你也实在没必要这样。”她语气漠然道，“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该说的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恨你了，你不需要这样说自己，也别再来找我。”</p>

她作势要走，陈深扬直接锁住了车门，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门。</p>

路小雨拧眉望向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要耍无赖吗陈深扬？”</p>

陈深扬竟然笑了，只是那笑怎么听怎么悲凉：“是啊，你才看出来吗？我，我陈深扬，今天要耍无赖。”</p>

路小雨噎住，半晌未语，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他。</p>

陈深扬颓丧地靠在驾驶座上，怎么看都有些狼狈，他手握方向盘，力道大得甚至要将方向盘捏碎。</p>

“你骂我也好，能再次恨我更好，总之我需要你对我有些情绪，愤怒，厌弃，怎么都好，只要你对我有情绪，就代表我还有希望。”他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可把路小雨气坏了。</p>

“你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你说你做决定的时候是糊涂愚蠢，可我看你现在才是糊涂愚蠢！”</p>

路小雨语气烦躁，终于不那么淡定冷静了，陈深扬深吸一口气道：“不需要任何人教我这些，这是我内心本就想做的事，我不想做那个道貌岸然的我了，看见你和沈期在一起，哪怕知道你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我也忍受不了，仅仅是这样我就忍受不了，可想而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嫁给别人我会发什么疯。你就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总是这么蠢好了，现在哪怕你骂我，也比你那么冷静地面对我好。”</p>

路小雨是真没什么话好说了。</p>

她坐在那头疼地按着额角，陈深扬注意到，低声问了句：“头疼？”他直接倾身过来，把路小雨吓了一跳。</p>

“你想做什么。”她闪躲着，那份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让陈深扬眼中流露出几分涩然。</p>

他没说话，直接打开了副驾驶前的抽屉，里面是满满一抽屉的药物。</p>

各种药物都有，不多，但品种齐全，路小雨直接看呆了。</p>

陈深扬两三下便找到了治疗头疼的药物，拧开药瓶取出一片，又从驾驶座的门格里拿了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之后和药片一起递给她：“吃药。”</p>

路小雨抿唇道：“我不吃。”</p>

“不会让你有依赖性。”陈深扬缓缓解释，“我头疼的时候总会吃一片，吃了很快就会见效。”</p>

路小雨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为了什么——当她看见副驾驶抽屉里满满的药时就开始心乱了，她联想到了很多，正常人会在车上放这么多药吗？当然不会。除了内服的，甚至还有外敷的药物，他准备得这么齐全，无非是随时都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罢了。</p>

是啊，他是个警察，一个再合格不过的警察，怎么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呢？</p>

路小雨忽然又想到了林娅，她的牺牲，她的逝去。</p>

也许陈深扬也会有那么一天，因公殉职，他一定无怨无悔。</p>

可那之后她也不会再看见他了，哪怕恨他，怨他，也不会再看见他了。</p>

心忽然感觉很疼，路小雨没说话，只是接过药片和水，沉默地喝了药。</p>

陈深扬等她喝完药就说：“我今天不是去和温绮约会的。”</p>

路小雨冷冰冰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个。”</p>

陈深扬固执地说：“我一定要解释，是刘记者打电话约我过来的，他告诉我有要事要谈，又不提什么事，我不得不抽出时间来见他，我没想到过来的会是温绮。”</p>

路小雨知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于是耐着性子道：“你真没必要解释，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p>

她确实没有怀疑过他，在感情问题上陈深扬虽然有时候会走歪路，但他绝不会三心二意，又或者处处留情。</p>

路小雨这样的信任让陈深扬脸色好看了一些，他眼底好像又燃气了希冀，这让路小雨很不安。</p>

于是她补充了一句：“不管你和谁约会都和我没关系，你本就不用和我解释，我也没有必要怀疑你，你只是我不相干的人，我浪费心思怀疑那些做什么？”</p>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一份值得珍重的信任给抹杀了。</p>

陈深扬脸上的表情也再次凝结。</p>

路小雨再次试着开门，试了几次失败之后语气僵硬道：“你是逼我报警吗？”</p>

“我就是警察。”陈深扬说，“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p>

路小雨吸了口气指着车门道：“打开，我要出去。”</p>

陈深扬没说话，也没动作。</p>

路小雨忍无可忍道：“你非要强迫我在这里陪你发疯吗？！你现在的行为和绑架犯有什么区别？麻烦你把车门打开，我要回家！”</p>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深扬再不开车门可是默认自己是绑架犯了。</p>

他不可能那么做，所以车门很快就打开了。</p>

路小雨立刻就要开门下车，陈深扬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看着她的动作，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说：“小雨，我很快就要离开江城的。”</p>

路小雨动作一顿。</p>

“我不会放弃你，以前是我错了，我后悔了，如果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意见，和你商量过后再决定。”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甚至于……如果知道以后会这样，哪怕林娅的父母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同意那个要求。”</p>

路小雨紧咬下唇道：“你只是自负地以为我会永远等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而已！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p>

陈深扬一怔，低声道：“是，我不过是仗着你喜欢我。”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路小雨挣了几下，没挣开，她愤怒地瞪回来，看见了男人闪着水光的眼睛。</p>

现代人喜欢用硬汉、糙汉和小鲜肉来定义男性。</p>

若非要说陈深扬属于其中哪一种，那肯定是第一种。</p>

可这样的他却好像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