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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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绵长,光怪陆离，缘一醒来时已近黄昏。</p>

他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羽毛大氅。阿吽趴在他身边休息,只是不见兄长。</p>

缘一揉着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让他怔了几息才回过神。</p>

“少爷,你醒了！”冥加跳上了缘一的肩膀,“饿吗？冥加去给你找吃的！”</p>

“冥加爷爷？”缘一看到冥加，没有重逢的惊喜,反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犬山出事了吗？”</p>

犬山同筑前相隔半个大岛,若是没急事，冥加怎会千里迢迢找过来？</p>

“不不不,没事，没有任何事！”冥加道,“只是遵十六夜夫人的嘱托，来追随少爷而已。”又凑到缘一耳边,用最小的声音道，“千万别让杀生丸少爷知道,不然我会被杀死的。”</p>

缘一认真道：“兄长说他不杀弱小。”</p>

你弱小,你安全。</p>

冥加：……</p>

虽然我各方面都很弱小,但是少爷,你这样说话是会被讨厌的。</p>

缘一起身收拾大氅，对睡着前的记忆不甚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失态了，抱着兄长的裤腿哭个不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一黑睡了过去。</p>

像是被打晕的……</p>

可后颈没有疼痛感。</p>

“冥加爷爷，母亲最近怎么样？”缘一把杂物放进背篓，又背起了两把妖刀。虽不知兄长去了哪里，但只要烧起锅子，兄长总会回来。</p>

“十六夜夫人一切安好。”冥加的语气有些欣慰，“我离开之前，她走出了西北屋那个三叠大小的院子，向三岛家主要了一些便利，开始操持犬山的紫藤花生意。”</p>

“夫人可是贵女，识字、数算都会，如果……”不是遇上了老爷，她现在必然是某座大城的主母，过着风光无比的生活。</p>

冥加顿了顿：“如果让夫人做与花相关的生意，再合适不过了。口脂、香粉、钗笄，都是夫人擅长的事物啊。”</p>

缘一听着，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p>

他的母亲十六夜，满打满算也才双十年华。双十，多么年轻啊。</p>

他很高兴她不再围着他打转，也很乐意见到她的世界里装下更多的人。她的人生还很长，不应该再为亡夫和幼子所困了。</p>

“嗯。”缘一眉眼温和，“那我送母亲一些筑前的珠花吧。”</p>

“诶？”</p>

“风的味道……”缘一道，“人类的大城距离这里不远，夜里总有恶鬼出没。兄长允许我外出狩猎，我可以靠猎鬼换一些铜钱。”顺便追杀无惨。</p>

冥加不吱声了。</p>

不知为何，他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无论是“狩猎”还是“猎鬼”，听上去都不像是小孩子该干的事情好嘛！</p>

杀生丸少爷，你究竟是怎么带孩子的？</p>

……</p>

杀生丸带娃，活着就好。</p>

看自家少爷架锅烧水，给猎物剥皮松骨，再涮上野菜果实，又准备碗筷汤勺，再蹲下守着火候——动作之熟练，让跳蚤看了心疼。</p>

当香味顺风而去，天边划过一道雪白的身影。</p>

杀生丸踩着饭点回来，迎着冥加震惊的目光，他不仅没给孩子搭把手，还坦然地坐下等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p>

“兄长是去沐浴了吗？”缘一嗅了嗅，有温泉的味道。</p>

杀生丸：“东南。”</p>

“嗯。”缘一道，他会在回来前去东南方的温泉洗个澡，处理好身上猎过鬼的味道。</p>

冥加：……</p>

他看着一大一小两张面瘫脸，再听了这段加密对话，只觉得完全跟不上俩兄弟的节奏。</p>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p>

缘一舀汤盛肉，递给杀生丸：“兄长，之前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裤腿。</p>

杀生丸：“没有下次，半妖。”</p>

“嗯。”</p>

冥加：……</p>

或许是狗跟跳蚤物种不同的缘故，他确实听不懂狗兄弟的话。不明觉厉，阅历增加，他决定好好记下来，带去让朴仙翁给他解读。</p>

“兄长，是你打晕了我吗？”直球！</p>

杀生丸不语。</p>

缘一颔首，兄长这态度基本是等于默认了。但脖子上没有痛感，看来兄长用了妖力治疗。</p>

明明说过不会有第二次，可兄长依然会出手。或许，这就是大妖怪对手足的慈悲之心吧？</p>

“兄长，谢谢。”超速直球！</p>

“愚蠢的半妖。”普通格挡。</p>

冥加：……</p>

奇怪的对话增加了，而有些场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察觉出其中无法言喻的微妙，一如眼下这俩兄弟的相处方式。</p>

或许是他的错觉，向来冷清的杀生丸竟会沾上一点烟火气。</p>

譬如他来时，大妖的绒尾卷着半妖休息。可不知是他太碍眼，还是大妖耐心告罄，待日头西斜，大妖一把抖落了半妖，径自朝东南方飞去。</p>

也不管这一抖孩子会不会醒，可谓是任性得很。</p>

但，依然没有杀意。</p>

到现在，俩兄弟面对面坐在一口锅前说着令人费解的话，可气氛却弥漫着一股恰似人类家庭的温馨感。即使很淡很淡，却如火光温暖。</p>

恍惚中，冥加仿佛从杀生丸身上看见了斗牙王的影子。强大而温和的白犬大将，是让他这种小妖怪愿意用一生去追随的信仰。</p>

老爷啊，杀生丸少爷他……</p>

这时，杀生丸冷飕飕地刮了冥加一眼，杀气四溢。</p>

冥加：……</p>

不，老爷，杀生丸少爷一点也没有变。就像凌月王说的那样，他仍是个不可爱的儿子。</p>

“冥加爷爷，你怎么不吃？”缘一问道。</p>

“不，少爷，我饱了。”被吓得。</p>

也是这一眼让冥加醒悟，自家少爷能苟到今天还没被打死，多半是血缘关系占了大头。但，即使是血缘……</p>

如果杀生丸有朝一日得知铁碎牙被老爷留给了犬夜叉，是否还会因血缘而优待他？</p>

如果杀生丸为了铁碎牙对少爷出手，那少爷……在把对方当成兄长后，却见兄长对自己下杀手，一定会很伤心吧。</p>

可是，铁碎牙的问题终究会被摆到明面上。</p>

老爷啊老爷，你可真是留下了个大难题……</p>

“冥加爷爷，只剩一个锅底了，你真不吃吗？”缘一再问。</p>

“少爷，我不饿。”冥加泪目，他愁饱了！</p>

……</p>

筑前境内，立花，本乡城。</p>

为了不吓到人，缘一用头巾把犬耳包了起来，再背起两把刀入了主城，寻觅许久才找到放着告示的地方。</p>

说是告示，其实并没有告示。</p>

两百年后的人尚有一大批不识字，更何况是如今的镰仓。识字从来是贵族的事，往下的平民只能看懂画。</p>

故而，本乡城的城主省了笔墨，只让武士和家臣留在告示处，希望能请到术士帮忙解决城内的大患。</p>

据说两个月前，城里陆续有年轻男女失踪。每天一人，至今已有六十个下落不明。</p>

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闹得城内人心惶惶，夜间也愈发死寂。哪怕城主召集大量武士日夜巡逻，也没能抓住作乱的妖怪。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往外传递消息，请求术士和除妖师的援助。</p>

可惜，本乡距离大京太远，路上危难重重。不是送信的人被鬼杀害，就是前来的术士死于非命。</p>

久而久之，本乡城中人想外逃。可外逃，更躲不过恶鬼的捕食。</p>

缘一不知筑前伤亡了多少人，但他知晓了一点，恶鬼很喜欢呆在偏远的、没有术士和除妖师的地方。</p>

难怪无惨会去犬山城，犬山与本乡有很多相似之处。</p>

这么一来，他追杀恶鬼的范围还能再明确些。或许，他可以去三关之外的蛮荒地猎鬼，比如陆奥、出羽，没准会有额外的收获。</p>

缘一来到告示处，凭着罕见的白发，被误认成术士。</p>

家臣态度恭敬：“请问您是五条家的术士吗？”</p>

冥加扒着缘一耳朵，小小声：“快认，快认！我见过那个术士家族的人，全是白发！”</p>

缘一勉强点头。</p>

家臣大喜：“您能驱鬼除魔吗？”</p>

缘一认真道：“会。”</p>

“太好了！”家臣泪如雨下，虽然眼前的孩子年纪不大，但他能背着两把刀入城，还是独自一人，说明是真有本事。</p>

他是听说过“五条”名讳的人，相传姓五条的术士极强，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p>

“请您跟我来，事情是这样的……”家臣详细解释道，“如果您能帮我们驱鬼，家主会为您奉上三十枚金判。”</p>

三十枚金判……</p>

缘一想，这足以买下一大块地方养牛了。</p>

“我明白了。”缘一回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