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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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从未生过病。</p>

一直以来,在日之呼吸的加持下，无论他身为人类还是半妖，都没在“健康”这一块出过问题。生病没有,重伤亦无。</p>

就连异常棘手的半妖体质也在呼吸法的长期调节下得到了改善,甚至完美兼容了妖怪与人类的力量。</p>

按理,生病发烧轮不到他。可事实是他不仅病了,还烧得滚烫。</p>

“兄长……”吐息逐渐沉重,缘一身上泛起不正常的酡红。</p>

杀生丸垂眸,伸手撩开幼崽的额发。微凉的手指蹭上孩子的前额，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接触处传来,让他顿住了动作。</p>

一时间，杀生丸确实不知该作何反应。</p>

身为纯血大妖,他没有生过病。纵使是在母亲严苛的要求下吃了十年毒物,身上再不适也会在半天内恢复。</p>

而在全面激活大妖血脉后，哪怕是与父亲对战重伤,他也能很快复原。如半妖这般发烧的经历，他不曾有。</p>

果然,只继承了白犬一半的血脉，到底不如纯正的白犬。</p>

不过是一晚上没盖被子,居然冻病了……</p>

“冥加。”杀生丸唤道。</p>

既然半妖说冥加对他极好，那冥加应该知道半妖的身体情况。以前生病怎么治,现在就怎么治。如此,冥加勉强还有点用,倒不算太废物。</p>

“治好他。”</p>

冥加：……</p>

“杀、杀生丸少爷,我不会治病！”冥加五体投地，跪得十分标准，“我从没见过犬夜叉少爷生病,他这是第一次！”</p>

杀生丸：……</p>

“去找草药。”</p>

冥加冷汗直流：“可是少爷并不是人类，我不知道用了人类的草药后，对少爷是好还是坏，万一病情更重了就不妙了！”</p>

这不行那不行，看来这只小妖怪留着也无用。</p>

杀生丸的毒华爪荧光闪烁，不祥的妖气流泻。很明显，小跳蚤要是不给出个方案，估计马上要被熔了。</p>

“冥加，我见不得没用的仆从。”</p>

冥加求生欲拉满：“杀生丸少爷，因为少爷是半妖的缘故，所以很多用于人类和妖怪的草药，他或许都不能用。而且，半妖在年幼时很容易夭折，十个里只可能留下一个。”</p>

“你的遗言就是这些废话？”</p>

“大人！”冥加瑟瑟发抖，“我的意思是少爷病了一定要慎重，必须找对人治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如今在武藏，距离犬山不远，要不……”</p>

他悄悄抬眼，就见杀生丸的脸色变得极为恐怖。</p>

“我带走了那个女人的孩子，再还回去一个快病死的半妖？”杀生丸用绒尾卷起缘一，把孩子托起放在臂弯里，“是想告诉人类，成年白犬无法庇护一只半妖吗？”</p>

简直是把白犬的面子扔给人类踩！</p>

闻言，冥加倒是缓了一口气。虽然他干啥啥不行，但好歹还有活了几百年的阅历。</p>

他想指给杀生丸的路并不是这一条，可为了能让杀生丸接受，他不得不抛出一个最差的选项。</p>

很好，有了犬山作对比，相信这位大少爷不会再推脱别的了。</p>

“杀生丸少爷，还有三个地方有精通医术的人。”冥加道，“一个是西国。”再扔出个差选项，“二是妖怪市町，三是拥有巫女的村落。”</p>

杀生丸不语，他不会带半妖回西国。这么一来，他只能在妖怪市町与人类村落中做出选择。</p>

可比起前者，似乎后者更安全一些。毕竟，朔月将近。</p>

【半妖极易夭折，十不存一……】</p>

绒尾慢慢拉长，妖云腾起。杀生丸低头看了幼崽一眼，道：“巫女吗？”</p>

他分辨着风带来的味道，朝最近的人类村落飞去。</p>

“杀生丸少爷，找人治病千万不要动手啊！”操碎了心。</p>

冥加人小力微，既拖不动羽毛大氅，也无法让狱门疆开门捞点银判给少爷们紧急送去。他只能目送狗兄弟远去，再在原地长吁短叹。</p>

其实去犬山是最好的选择……</p>

鬼杀队的当主产屋敷真已与三岛家主联合，属于鬼杀队的部分术士、巫女和神官也在犬山落脚，若是把少爷送去，多半是能治好。</p>

但想到杀生丸去犬山会遇上十六夜的事，那画面太凶残他完全不敢看。</p>

“少爷啊，你可得好起来。以杀生丸少爷的脾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冥加就要跟着殉葬了。”</p>

老爷啊，你的长子这脾气不知道随了谁？</p>

……</p>

杀生丸是第一次抱幼崽。</p>

除了体感有点新奇，姿势还有点僵硬。</p>

幼崽尚小，不足四岁，落在臂弯里几乎没有重量。又因孩子有三百多块骨头，浑身绵软得很，杀生丸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小肉团，脆弱到发指的地步。</p>

再没有此刻更能让杀生丸意识到“幼崽”意味着什么了。</p>

这确实是一种极易夭折的小东西。</p>

即使半妖的刀术再强，表现得再成熟，他也仅是一只幼崽而已。</p>

是——区区一场病痛就能带走的弱者。</p>

“兄长，好渴……”缘一喃喃道，“水……”</p>

杀生丸的绒尾翻卷，将幼崽兜头兜脑地罩住。接着，他一下子拔升了速度，朝有着灵力波动的人类村落飞去。</p>

以他对人类的了解，他们对妖怪极为畏惧。如他这般的大妖落地，人类八成会拿起锄头和木棍，联合起来驱逐他。</p>

换在平日，他会一鞭子带走这群冒犯者。不，在平时，他根本不会靠近人类聚居的地方。但现在……</p>

杀生丸落在人类的村落里，看着人类种地的种地，修屋的修屋，就是没人拿起锄头做防备。这些人类只是看了他几眼，复又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一副对妖怪见怪不怪的样子。</p>

从万人焦点沦为无人瞩目，仅是一个落地的时间。</p>

杀生丸：……</p>

“妖怪又来了，快去叫巫女夕。”一位和蔼的老头吩咐完孩子，蹒跚着朝大妖走来，“这位大人，我们最近都有好好翻晒屋顶，村里没有鬼出现呢。”</p>

“多亏你们拆了屋顶，才找出躲在村里吃人的恶鬼，真是帮了大忙啊。”</p>

杀生丸：……</p>

他对人类没有话讲，大致知道了前因，便心安理得地摘取“后果”。</p>

借着无名妖怪拆屋顶的便利，他抱着半妖见到了这个村落的现役巫女。</p>

没多说什么，在确定对方没杀气后，杀生丸包裹着半边身子的绒尾松开，露出他臂弯里的幼崽。</p>

半妖蜷成一团，浑身滚烫，烧得神志不清。</p>

“治好他，巫女。”</p>

巫女夕扫过杀生丸，再看向缘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p>

大妖与之前来村落的妖怪不是一伙，照他这浑厚的妖力来看，绝不是什么善茬。可是，当她瞧见对方怀里的半妖时，终是打消了戒备。</p>

是求助。</p>

且，眼前的大妖会为一只半妖找巫女帮忙，应该不是杀戮之辈。</p>

只要别触怒他就好……</p>

“请交给我吧。”巫女夕接过缘一，正想带他进屋。忽地，她又对杀生丸说道，“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跟进来。”</p>

她到底是巫女，是人类，而半妖是半妖。若是被大妖误会在救治时对半妖动了手脚，那么，恐怕整个村落都不会留下活口了。</p>

如此，宁可置身在大妖的视线下治疗比较好。</p>

杀生丸没回答，只是化作一道光离开了，仿佛对后续没有任何兴趣。</p>

妖气散去，夕松了一口气。</p>

她抱着缘一进了屋子，将他放在草席上，开始用温和的灵力调理他的身体。又吩咐身边的人端来水，取来草药，再进行第二重治疗。</p>

“夕大人，这是……半妖？”</p>

“半妖也会生病吗？”</p>

“嗯。”夕告诫道，“不要再喊‘半妖’，如果被那只大妖怪听见了，并不是好事。”</p>

“是。”</p>

“也不像生病。”夕探出手，摩挲着孩子额头的妖纹，“他是被伤到了……被外界的力量，也被自己的力量。”</p>

力量与力量的交融与激荡，已经超过了这个孩子在幼年时能承受的极限。</p>

若是好生照顾，倒也不至于生病。但看这孩子的模样，大抵是受了凉。所幸，救治半妖不算难，草药也能用得上。</p>

夕沉下心，开始研磨草药，并朝药中注入灵力。</p>

“兄长……”缘一喃喃。</p>

原来是兄弟吗？</p>

“兄长，为什么？”缘一蹙起眉头，神情略显痛苦，“岩胜兄长……”</p>

是梦魇啊，夕的手盖上孩子的额头，将温和的灵力输入。而缘一沉浮在梦境深处，像是跨过了生死的交界，被唤到了另一个地方。</p>

他不知身在何处，却能清晰地听见岩胜的声音，也能看见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影像。</p>

他看见一名鬼女轻弹三味，铿一声响，用血鬼术造出了一座“无限城”。</p>

它为异空间，能随着三味弦的节奏变幻位置，若是使用得当，足以把鬼杀队玩弄于股掌之间。</p>

而事实正是如此，它分隔了鬼杀队的成员，让他们与上弦交手。水柱对上了上弦三，虫柱对上了上弦二，而会雷之呼吸的少年对上了他变鬼的师兄……</p>

缘一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摸不到说不出，只能循着一点灵光飘向想去的方向。</p>

许久之后，他在这座无限城里看见了岩胜……</p>

红黑相间的大马尾，六只眼睛与佩刀。是他曾在血月下见过的模样，一点没变。</p>

此刻，他正狂肆地释放月之呼吸，用曾经斩杀恶鬼的日轮刀劈向鬼杀队的猎鬼者。</p>

鲜血飞溅，火花四射，风之呼吸与岩之呼吸交错而过，两名实力强大的猎鬼者死死拦住岩胜，却到底敌不过岩胜的反击。</p>

不论是刀术还是体术，他们终是相差岩胜太远。毕竟，岩胜曾是与他切磋最多的人……</p>

“兄长，住手吧。”缘一朝他伸出手，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躯。</p>

岩胜的长刀横过，即刻将另一名少年猎鬼者拦腰斩断，少年拼着身死也要诛灭恶鬼的信念，竟是死死握住了日轮刀，以半身之力将它捅进了岩胜的腹腔。</p>

“休想！我不会输的！”岩胜吼道，“除了他，没有人能让我输！”</p>

“住手吧，兄长！”岩胜，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p>

缘一想拦住他，想唤醒他，可惜他只能做个旁观者。他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真实，也不明白为何回来到这里。</p>

风柱和岩柱联手，在一场极致血腥的鏖战之中，砍下了岩胜的头颅。</p>

可岩胜已不是被砍下头颅就会死去的鬼，月之呼吸的淬炼，让他的机体再度重生。断颈处新长出头颅，他释放了恶鬼的完整形态。</p>

六只眼睛、满身獠牙、头生鬼角、背负刀刃。</p>

他是实打实的刀之鬼，上弦一·黑死牟！</p>

【多么可悲啊，兄长。】缘一想起了前世对岩胜说的话。</p>

正如现在，他触不到摸不着，却还是以孩子的身躯张开双臂踮起脚，抱住了岩胜垂落的胳膊。</p>

纵使对方听不见，他还是呼唤着：“兄长。”</p>

恶鬼岩胜的身躯莫名停顿，他从刀刃上看见了自己丑陋的倒影，又在这闪电般袭来的刀锋中，窥见了一个小小的孩子。</p>

他抱着他的手臂，白发金眸，头顶犬耳。已然是另一副模样，可孩子的眼神和额头的斑纹与缘一完全相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