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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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狱门疆在阿吽的背篓里。”</p>

里面不仅装着柴米油盐，还放着四魂之玉。他们吃不了饭事小，狱门疆被抢事大。再严重些,阿吽或许会尸骨无存。</p>

好歹是同行半年的坐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想到它小命不保,缘一终究是在意了。</p>

可有些话不能明着讲。</p>

缘一追随杀生丸大半年,虽然没学会使用“对人宝具”,但明显学会了“对狗宝具”。通透不了人情世故不要紧，能通透狗言狗语就行。</p>

就算兄长有时候做事任性,他也不能指明，而是得“避重就轻”,免得不小心踩到大妖怪的死线。</p>

除夜啊,真不想挨打。</p>

缘一无奈道：“兄长，我们把阿吽找回来吧,我有些饿了。”</p>

天寒地冻，草木凋零。在这个时节,野外找不到菜蔬和佐料，只能用狱门疆中的囤货。</p>

虽说单做烤肉不是不能吃,但缘一不想浪费上好的牛肉。</p>

然而，大妖怪依旧不理他,只用垂落的绒尾一下下扫着雪。阿吽是白犬饲养的坐骑,被他赶走后,自然是回了西国。</p>

把它找回来？</p>

区区半妖的口腹之欲,也值得他去找赶走的东西？况且，十年内他不想再回西国。</p>

杀生丸瞥了树下的幼崽一眼，淡淡道：“即使是半妖,你的牙也该咬得动生肉了。”</p>

缘一：……</p>

兄长开始试探他的底线了。</p>

如果他真抱着罐子啃生肉，那么以后八成吃不到熟食。这道口子一开，没准哪天兄长一时兴起，想试试他能不能生吃妖怪……</p>

画面太凶残，他不愿想。</p>

缘一无法，只好抓住垂落的绒尾，轻轻晃动：“兄长，我的足袋、羽织和长巾都在狱门疆里。”实话实说，“现在，我好冷。”</p>

他从坡下跋涉上来，小鞋早吃饱了雪水。崖顶雪大，如今又在树下站了许久，缘一身上已落了层雪花。</p>

当他抱紧大妖的绒尾时，衣衫的冷意缓缓传递，绒尾下意识轻动卷起了他，把孩子裹在温暖的中心。</p>

“半妖就是半妖。”</p>

杀生丸轻盈落地，揣着手：“你的火鼠裘呢？”</p>

“忘在城里了。”幼崽犬耳微垂。</p>

“……”</p>

之前没在意，当下细看，杀生丸发现幼崽穿了身正经的狩衣。长绢为底，颈挂勾玉，是作人类贵族打扮的样式，袖间还绣着大族的家纹。</p>

三叶为主，两侧绕藤，呈圆形。</p>

饶是杀生丸对人类的事再没兴趣，他也认出了半妖的人类血脉承自哪家。</p>

无法，这一族的人类存在了太久，从奈良到镰仓，几经波折仍未死绝，蛰伏几代便可卷土重来。不论外界如何变更，这一族稳坐贵族之位，顽强得连妖怪都为之侧目，连白犬都耳闻一二。</p>

藤原氏，摄关家……</p>

一个吸纳大量源氏、平氏血脉的大族，潜藏的贵族之首。</p>

没想到，连他杀生丸也听说过。</p>

但又如何，人类只是人类，在大妖眼里始终是弱小卑微的生物，连成为食物的资格也没有。</p>

他的弟弟体内流淌着一半人类的血，还换上了有家纹的狩衣……</p>

“啪！”</p>

缘一：……</p>

“再把妖怪的东西忘在人类的城里，我就杀了你。”</p>

“……是。”顿了顿，小小声试探，“兄长，我们可以去找阿吽了吗？”</p>

“啪！”</p>

缘一：……</p>

或许他应该过完初诣日再来。</p>

……</p>

西国，白犬域，云上城。</p>

空巢美妖·凌月仙姬伏在王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狱门疆。咒物慌得一批，她却单手支头，看着一地的琐碎物，表情颇为深沉。</p>

她无意窥探儿子在过什么日子，搞成这样，实乃意外。</p>

只因牵走的坐骑被赶了回来，还背着个篓，她一时好奇差使小妖怪拿了下来，便瞧见了篓里的咒物。</p>

到底是无聊了，她将它握起，随意地抛了抛。</p>

谁知这咒物不知发了什么病，在落手后开始疯狂往外吐锅碗瓢盆、衣袴鞋袜、酱料食物、瓜果蔬菜，瞬间包围了王座，惊呆了周遭的小妖，也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p>

随后，在菜园子般的气味中，凌月沉默了。</p>

她轻轻抬手，便有小妖读懂了她的眼色，小步上前捧起一件幼童的和服，递到她面前。</p>

是妖蚕妇的丝织物，出自螳螂坊的绣品，纹的还是坊主最爱吃的蜻蜓，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近百枚妖珠的手笔，除了杀生丸能弄到这衣服，凌月不作他想。</p>

送了小孩衣服，这是承认自己是长辈了？</p>

或许不止。</p>

凌月看着狗毛织成的足袋、羽织和长巾，仿佛透过这些看到了两百年前带娃的自己。虽说带杀生丸很省心，但……她漂亮的毛也是一把一把地掉。</p>

而出于护犊的本能，每当斗牙想靠近他们母子时，都会被她全力打出去。那时，杀生丸长了几年，斗牙就秃了几年。</p>

“杀生丸的气味。”</p>

凌月握着羽织，一时无声。</p>

小妖怪们膝行而走，匍匐在地，本以为王是在生气，不料她忽然忧愁道：“杀生丸，你才两百岁就掉成这样，再久一点该怎么办啊？”</p>

“不肖子，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凌月长吁短叹，“不会说话，脾气又差，已经很难讨女孩子喜欢了，如今还没了漂亮的皮毛，又带着一只会被误认为是你儿子的半妖……”</p>

“呜！”凌月捂住心口，柔弱地卧在王座上，“所以，为母才说不能太早带孩子。”</p>

小妖怪：……</p>

王，你根本没说过吧！</p>

不过，那只半妖似乎意外得讨喜。</p>

看这一地的过日子工具，总不可能是她儿子杀生丸抡着大勺做饭吧？且碗筷有两份，看来那只半妖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杀生丸。</p>

虽说血脉不够格，但做到了家臣能做的事。</p>

要是用得顺手，杀生丸想带回西国也无妨。</p>

凌月如是想。</p>

她是一位真正的王，首先是王，然后再是凌月。对于斗牙和人类的半妖后嗣，她谈不上无动于衷，但绝不会心怀芥蒂。</p>

毕竟，她与斗牙走到最后，王与将的观念出现了分歧。确切地说，西国可以容纳王与将，但绝不能容下两个王。</p>

凌月王、斗牙王……</p>

当百年前，斗牙对她说：“凌月，以血脉定夺犬妖的一生，真的对吗？那个孩子，因为生父不是犬妖，生下来就要低人一等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