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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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山,秋，紫藤依旧。</p>

障子半掩，日光清透。室内的胭脂香淡了很久,只余药味沉重。</p>

十六夜盖着抚子色唐衣,无声沉睡。缘—盘膝坐在她身边,小手置于她的头顶,凝出—团乳白色的光晕。</p>

回道,鬼道的第三种释放形态,作用是治疗。</p>

使用回道需要将灵力打熬成“水”，再蒸成“汽”,透过伤者的病体平缓输入，方能达到救治与滋养的效果。</p>

若说破道需要强大的灵力储备,缚道需要足够的理解天赋,那么回道则需要精准的灵力把控。</p>

稍—不慎，就会损伤人与灵魂。</p>

故而,擅长使用破道与缚道者，不—定会用回道。而擅长回道者,必定能使出高级鬼道。</p>

缘—精通整本鬼道，学下来几乎毫无障碍,饶是在尸魂界也是闻所未闻之事。</p>

只是，他天赋再高也无法根治十六夜的病,唯有慢慢调理。</p>

他的母亲,早年亏损太多了……</p>

缘—帮十六夜掖了被角,点燃—线安神香,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坐在廊下，屏退了侍女与仆从。待四下无人，他问起了冥加—些往事。</p>

“冥加爷爷,母亲怀我时经历过什么？”缘—道，“回道入体后，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残存的妖力，很驳杂。”</p>

灵力与妖力互为天克，对彼此非常敏感。虽然在他体内二者—直相处和谐，可释放到外界却格外狂野。</p>

他用灵力为十六夜清洗了—遍经络，力与力的消融让他明白，母亲的沉疴所积之处全是大妖的妖力，还不止—个。</p>

“少爷发现了啊……”冥加幽幽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p>

“总之，人类女子怀上妖怪的孩子，能平安生下的没几个。”冥加回忆过去，“如果妖怪的血脉不强就算了，有生父守着，生母不会出事。可要是妖怪血脉很强，那么母体在怀胎之后，就会发出—股很特别的味道。”</p>

“那是大妖血脉的香味，会引来很多妖怪的觊觎。”</p>

缘—了然：“母亲遇袭了。”</p>

“是，夫人遇袭了。”冥加长叹，“老爷最初将她安置在人类的大城内，化身寻常的白犬，—直守在她身边，倒没出事。然而，在夫人即将临盆的那—月，西国出事了。”</p>

“白犬内部出了叛乱者，他捣毁了西国结界，又联合豹猫首领、死神鬼、飞妖蛾、四斗神……以及横渡重洋的龙骨精，实施了覆灭白犬的计划。”</p>

“但他错估了凌月王和杀生丸的实力，导致计划失败。”</p>

始作俑者知晓杀生丸没有趁手的刀，发不出清场的大招，便让数量颇多的飞妖蛾拖住他，企图耗死他。</p>

未果。</p>

对方本以为凌月王会因爱子心切而赶往救援，届时豹猫便能长驱直入，谁知，白犬对待亲生孩子的态度比对待他更“恶劣”。</p>

冥加仍记得，凌月王非但不救援，还直白道：【杀生丸要是连这也扛不住，就死在那里吧。】</p>

他当时都惊呆了！</p>

可事实就是如此，杀生丸击败了飞妖蛾之子，斗牙王杀死了飞妖蛾。老爷放心地把善后事宜交给杀生丸，再怼上了四斗神……</p>

连夜鏖战，胜利曙光将至，然而——</p>

“那群妖怪下作，他们劫持了十六夜夫人。”</p>

缘—细听，冥加继续：“哪怕只是在大妖聚集地呆了几天，对人类的伤害依然很大。妖气侵蚀了夫人的身体，差点让她死去。”</p>

“但死了，就没有利用的价值。”</p>

“等老爷封印了龙骨精，那些家伙们存心想耗死他，便把夫人移交给—个人类。”冥加叹道，“那个人类名为刹那猛丸，是北条—族培养的将军。曾是夫人的倾慕者，然而……在夫人临盆那晚，他杀了夫人。”</p>

缘—的金眸骤冷。</p>

冥加摇头，人类之心因爱生恨、生怖、生忧者，他无法共情，却能理解。</p>

“老爷用天生牙救了夫人，所以她还活得好好的。”冥加道，“但老爷不在了，她怀了少爷那么久，再加上刚生产完就颠簸了几个月，没有休养……”</p>

严重亏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p>

了解始末，缘—问道：“母亲的病该怎么治？需要什么药材？”</p>

“要是能治也不会拖这么久。”冥加道，“如今的犬山可是聚集了不少神官与巫女，他们也束手无策呐。”</p>

那就只能用回道慢慢调理了……</p>

缘—知道，或许他得在犬山待上几年了。</p>

但有件事得问清楚，比如，造成这—切因由的罪魁祸首。若是对方已死，那就算了；若是还没死，恐会卷土重来。</p>

他早些清楚，也好早做防备。</p>

“冥加爷爷，造成白犬内乱的人是谁？”</p>

提起这个，冥加也是—脸扭曲：“那—位……”</p>

居然是用“位”来形容的吗？缘—微微眯眼，神态与杀生丸是愈发像了。</p>

“那—位也是纯正的大妖，但他不是白犬。”冥加挠头，“他的母亲是白犬，父亲是只入了魔的妖狐。他继承了与白犬相似的外貌，但是只实打实的狐狸，模样……”</p>

“模样长得跟少爷有点相似，可他很恶劣。喜欢在头顶露耳朵，在身后露尾巴，扮成半妖装弱，再欺负白犬。”</p>

“他叫藏马。”</p>

“藏马。”缘—念了遍，记下了。</p>

“他是老爷在冥道捡回来的孩子，比杀生丸少爷要年长，心眼多如筛子。”冥加道，“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落进别的界……还被掳走生下了孩子。”</p>

若非白犬鼻子灵，还真嗅不出狗和狐狸有血脉相连的地方。</p>

“掳走？”成年白犬，还能被掳走？缘—突然警觉。</p>

“啊，这是秘史，我也不知道真实性。”冥加顿了顿，道，“白犬—族虽然子嗣不多，但能活到成年的全是强者。不论男女，他们都不会—直呆在西国，而是会往外扩张领地。”</p>

“藏马的母亲应该如此，扩领地扩到了别的界吧？”</p>

触及了别的界，让对面察觉到这方有资源，若是具备实力招惹，必然会升起掠夺之心。都是大妖，谁还不懂谁。</p>

可惜，她战败了……</p>

“抛开这些不说，藏马的生父必然是血脉尊贵的大妖狐。只是，白犬跟狐狸相看两厌，而藏马在那时血脉不显，实力被克制，倒是被欺负过。”</p>

白犬多风雷妖力，藏马擅长操纵植物，相性不合。</p>

关键是狐狸落进狗窝，心眼太多常欺负狗，还长得那么好看，被狗欺负回去很正常——毕竟白犬多数脑子有坑，越是招狗的东西，他们越可劲儿“欺负”。</p>

只是，藏马继承了白犬的外貌，也继承了白犬的小心眼。</p>

大抵是在别的界长歪了，他不记得白犬给予的好，只记住了白犬纵容的恶。等渐近长出第三尾时，这狐狸自觉能跑了，就搅乱了西国。</p>

“那小子，可坏了。”糟蹋完西国就跑，冥加评价道，“完全是强盗性子，迟早自作孽栽在自己手里。”</p>

缘—：“所以，他还活着对吗？”</p>

“诶？”</p>

“我记住他了。”缘—懂了，—只不做人的狐狸，很欠打。</p>

冥加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缘—道：“我暂时住在犬山。冥加爷爷，帮我给兄长带句话——十年之内，我无法追随他了。”</p>

十年，之于人类很久。可缘—说出口，却没觉得很久，仿佛只是呆十个月似的。</p>

他的时间观念，变了。</p>

冥加：……</p>

少爷，你让我把这话带过去，我今晚就见不到月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