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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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凉纾开口说了那句话后，顾寒生再没理过她。</p>

护士出来将她带回去输液，顾寒生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背影挺拔决绝。</p>

凉纾知道，是她自讨没趣。</p>

但有什么办法呢，有些想法在心里扎根生长了，只能愈陷愈深。</p>

这天下午。</p>

老太太又打电话让顾寒生回去一趟，季沉将通话转进来，彼时顾寒生正在跟人谈事情，没接，让季沉回绝了。</p>

季沉语气委婉，但到底让温明庭伤了心，她直接将电话挂了。</p>

深夜，顾寒生刚应酬完，叫时倾推了明天上午所有的安排，第二天去老宅给母亲负荆请罪。</p>

……</p>

温明庭所住的顾家老宅，追溯起来已经有快近百年的历史了，宅子经过前后修缮，几乎已经看不见原来模样。</p>

据说前身是玉器行著名的甄宝斋，一座大院，陈列着大批精美绝伦又稀奇的玉雕玩意儿，后来几经转手，经年过去，宅子被顾寒生的太爷爷买下，又经过两代人，逐渐成就了现如今的顾家老宅。</p>

顾家这一代，人丁稀少，从鼎盛的大家族，走到如今只剩下温明庭跟顾寒生，不可谓不萧条。</p>

温明庭如今别的愿望没有，只盼着有生之年顾寒生能成家，自己也可以含饴弄孙。</p>

顾寒生今日来的早，老太太刚吃过早饭不久，正和管家梁清在楼下花园里修枝剪叶。</p>

起先，温明庭还对顾寒生昨天失约有些意见，听闻人通报他来了，放下手里的事就绕到前院来，刚好看到顾寒生从小径那头走来。</p>

顾寒生今日穿着烟灰色的休闲衬衫，同色系长裤，衬得身形修长，整个人都明亮不少，少了那股子商场肃杀。</p>

他站在距离两人十米的位置，双手插在裤袋里，眉眼间皆是笑，自有自己的气定神闲。</p>

梁清在温明庭后头捂着唇笑，“来这么早，可不是来请罪么。”末了，又补充了句，“也不知道吃早饭了没。”</p>

“清姨。”顾寒生冲梁清一笑。</p>

温明庭这才两步走过来，满面笑容，嗔怪，“知道你忙，懒得怪你了，吃早饭了没？”说着，又回头喊了梁清的名字，“快让厨房准备点儿。”</p>

话落，顾寒生想拒绝，却又怕扫了老太太的兴致，便由着梁清去了。</p>

两人一起进屋，温明庭问，“季沉呢？”</p>

顾寒生虚搂着温明庭的肩膀，将她披肩上沾的草屑捡去方才说，“哪敢喊季沉跟着，您说过，顾家宅子，严禁办公。”</p>

“你少挖苦我。”</p>

进了屋，早有茶端到顾寒生跟前，温明庭去洗手了。</p>

等她出来，就见顾寒生在喝茶，她不知道走哪儿寻了份被折得端正的报纸出来，放在他面前。</p>

几乎没给顾寒生什么缓和的余地，一口热茶下肚，差点烫了喉。</p>

“说说。”</p>

他面上表情未变，笑得坦然，“说什么？”</p>

“你我还是知道的，以往绯闻不断，是真是假我能分辨，也就由着你去，但这女孩是怎么回事？”</p>

他面前的报纸，正中间的篇幅是一张照片，凉纾的侧脸被人拍的很清晰。</p>

是她提着裙子低头上车的时候，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十分纤细，手腕几乎要戴不住那块腕表了，侧颜完美，皮肤很白，与周围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

连站在她身边的他几乎都要逊色几分。</p>

不难看出，她的另一只手在他掌中，而凉纾将身旁的他挡了个七七八八，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角眉梢。</p>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这照片倒是抓拍的好。</p>

顾寒生收了心思，捡了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笑着说，“无量媒体捕风捉影，也不过是我众多绯闻的其中之一。”</p>

温明庭哼了声，“少来，你什么时候让其它女人上过你车子？”</p>

“时倾。”他很快答。</p>

“顾寒生。”</p>

他将手中剥了皮儿的橘子递到温明庭手上，“您说说您是什么意思。”</p>

温明庭没接，“酸溜溜的玩意儿，我不吃。”</p>

她看着顾寒生抽了一张纸巾在擦手，那动作，仿佛在磨刀。</p>

“这女孩我挺喜欢的，一看就是好姑娘，我不看重家世，人好适合你就行，我也不求那么多，只希望你收心，考虑一下我的感受。”</p>

“您怎么就看出来，那是个好姑娘？”</p>

轻描淡写又带着冷蔑的嗓音，独属于顾寒生。</p>

“我看人准没错，这姑娘挺好的，你看，一块表都旧成那样了，还戴着，”温明庭伸出食指指着照片上某处，“一般念旧的人，心肠都坏不到哪里去，也绝不是攀龙附凤的品行。”</p>

“呵，”顾寒生冷嘲，“您说的可真准。”</p>

【我想向您借两千万。】</p>

【我卖给你吧。】</p>

也不过如此。</p>

一场游戏已经开始，有人却过早摊牌认输，更是没了意思。</p>

气氛忽然冷了。</p>

温明庭幽幽地叹口气，考虑到他的情绪，又将报纸拿回来，折得整整齐齐，说，“妈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股难平意，”</p>

“可是寒生，一直这样下去人是会生病的，儿女婚姻大事，我向来看得开，也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固执的是几乎没有希望的，怎么强求的了？”</p>

温明庭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在虞山养了一个植物人。</p>

昏迷了好几年，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p>

她觉得，这是顾寒生的执念了。</p>

他养由着他养，有关他的另一半，温明庭可以不在乎这个人的身家背景，但绝不可能是一个活死人。</p>

也不知道她的话顾寒生听进去几分，男人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也没什么起伏。</p>

他冲温明庭缓缓一笑，语气半分认真，半分无奈，“妈，您想多了。”</p>

不管是安慰还是其他，好歹让温明庭脸上重新有了笑意。</p>

她还是拿过他剥好的橘子，放了一瓣进嘴里，没想到竟是意外的甜，“有时间带回给妈看看，那孩子我真挺喜欢的。”</p>

素未谋面，只用一张只有侧脸的照片就下这样的结论。</p>

顾寒生不免想，老太太还是着急了。</p>

却没曾想，温明庭下一句转了话锋，“或者你去见见陶家那个女孩子，虽然没照片上那姑娘好看，但各方面都是优秀的，模样也好，配得上我们家，也不算高攀。”</p>

顾寒生这下醒悟了，原来是招里藏招。</p>

也是难为她了。</p>

而母亲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他又怎么能拂了老太太的意呢。</p>

“行。”他笑应着。</p>

“行什么行？给个准话。”</p>

“那就见见。”</p>

顾寒生有个电话要打，温明庭随他去了。</p>

梁清从厨房出来说早餐热好了，却只见温明庭一人坐在沙发上，视线转向远处，明亮的落地窗外，是身形颀长的男人信步在卵石小道上接听电话的画面。</p>

举手投足间，彰显的都是气质。</p>

……</p>

“那晚的事，善后的怎样？”</p>

顾寒生在打电话，对象是季沉。</p>

季沉当下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情况，随即说，“都检查过了，那晚的照片，没有一家媒体留着底片，都销毁了。”</p>

这头沉默几秒，道：“虞京报，你注意一下。”</p>

“是。”</p>

对方顾忌他的身份，应该也只是刊登了几版，否则不可能到今天还没有一点热度。</p>

只是这寥寥无几的报纸是怎么传到老太太手上的，倒是值得考究。</p>

仿佛有感应般，顾寒生回头，刚好看到温明庭站在落地窗处冲他招手，风华依旧的脸上是温暖的笑容。</p>

他抬手示意自己还在讲电话，温明庭摇摇头，转身去了。</p>

电话里，季沉的声音徐徐穿过耳膜，“凉小姐这两日还是闹着要换成条件最差的病房……”</p>

“嗯，”顾寒生又道，“给她换。”</p>

“那医药费？”</p>

顾寒生嘴角勾勒起冷淡的笑容，情绪阑珊，“你看着办，不用问我。”</p>

眼看着这边要掐电话，季沉又问，“万一她的债主再不要命地催债……”</p>

“随他们去，听天由命。”</p>

……</p>

顾寒生上午丢开一切公事，陪了温明庭一上午。</p>

午饭后，温明庭知道他忙，去午睡时说，喊顾寒生不用知会她，各自走罢了。</p>

管家梁清跟着温明庭一起上楼，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p>

没多时，有佣人被叫到客厅。</p>

顾寒生脸色已经降了几个度，他负手而站，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以后宅子里收到的一切报纸等物件，事先打电话找时倾确认，我不再说第二次。”</p>

女佣人不敢看他，只得连连点头，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p>

……</p>

医院将病房给凉纾换成了条件最差的之后，季沉出现过一次。</p>

是来告知她，顾先生包了她在医院的一切开销。</p>

凉纾冷着脸问，“他这是什么意思？”</p>

“您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那个意思。”</p>

她揪着被罩，咬牙，“补偿么？搅黄我的事，就想这么算了？”</p>

病房还有不少其他病人，吵吵闹闹，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这边。</p>

只因季沉周身的气质特殊，寻常人哪里能时时见到这种，自然好奇。</p>

这种环境，难免聒噪。</p>

季沉懒得应她，稍微颔首转身朝门口走去。</p>

两秒后，有枕头砸到他肩头，又径自掉落在地。</p>

他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p>

只听身后凉纾略崩溃的音色传来，“混蛋！我要回高级病房！</p>

这就是凉纾。</p>

市井、世故、不堪、让人笑话，这些都是她。</p>

真真实实的她。</p>

季沉不再理会，离开病房。</p>

凉纾在医院里待了一周，出院。</p>

那天天气不好，虞城暴雨。</p>

她从医院大门出来，没任何犹豫，顶着大雨离开了这里。</p>

算了算时间，她上次汇了几十万给那边，说说好话还能撑一段日子。</p>

她重新回到地下城，给别人发一晚上的牌，能拿不少。</p>

一个月后。</p>

虞城进入秋天。</p>

街上行道树开始变黄，有了萧条之感。</p>

傍晚，天空阴沉，风刮得树叶乱颤。</p>

凉纾裹紧了长至脚踝的驼色大衣从某低矮小巷走出来，一头黑色的发被风吹得飞扬，素着一张脸，皮肤格外地白。</p>

对面广场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至臻集团新建的地产项目意向图，偶尔还闪过顾寒生那张冷峻的俊颜。</p>

凉纾抿紧唇看着，手指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子。</p>

十分钟前，属于她跟别人的对话缓缓在脑中浮现。</p>

那人说，“我这药，是全虞城最好的，好多人都走我这里拿，可得控制剂量，悠着点儿。”</p>

凉纾脸上不见半点愠色，“难道还能出人命不成？”</p>

“那倒不至于，我是怕你吃不消。”</p>

她干脆利落地付了钱，拉开那扇玻璃门，身后那人啧啧两声，“用得好，你再找我啊，下次给你打半折。”</p>

……</p>

这天周五。</p>

陶家小姐陶雅宜二十岁生日。</p>

温明庭念叨了顾寒生小半个月，终于说动他来见见这位陶家小姐。</p>

在此前，老太太苦口婆心，耳提面命：“虽然这小姑娘年纪还小，但人很不错，我跟她和她母亲聚过几次，小姑娘对你颇有好感，你就当是替我去祝她生日快乐，当天要是看上了其它女子，我也不拦你。”</p>

陶雅宜双十生日，陶家财大气粗包下了虞城著名五星级酒店三分之一的房间。</p>

底下两层办聚会，三十九层往上，是今晚供客人休息的酒店套房。</p>

凡请的，都是虞城上流圈子里的人。</p>

光是陶雅宜大学的同学就几乎占了一层的房间。</p>

陶雅宜今日可谓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个，穿着大胆的抹胸及膝裙，头发做了个精致的发型，带着珍珠耳坠，踩着红色漆皮高跟鞋，哒哒地来来去去，像个骄傲的孔雀。</p>

她拉着闺蜜跟大学同学一堆说话，在人群中十分张扬，全然是一副小公主的模样。</p>

大家说的正兴起，忽地听闻人出声，“雅宜，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今晚会来，他是谁，来了吗？”</p>

陶雅宜明媚的一张脸倏地就没了笑容，她侧头看向楼梯口的位置，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实诚地道，“不知道呢。”</p>

她低头绞着手绢子，叹气，“只是我很喜欢他，也不晓得人家喜不喜欢我呢。”</p>

同学安慰道，“别沮丧了，你这么优秀，长这么好看，学习成绩又这么优秀，性格还很讨人喜欢，肯定会喜欢你的。”</p>

陶雅宜不好意思地一笑，“真的么？”</p>

大家岔开话题，正巧陶母过来，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就将女儿拉到一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p>

“还在这儿跟大家聊呢，妈跟你说，顾寒生今晚要过来。”</p>

陶雅宜手中的娟子轻飘飘地落在脚边，过了好几秒，她回神，“妈，你再说一遍。”</p>

顾寒生姗姗来迟，他今天挺忙，但还是让季沉抽空去选了一件小礼物，连同红包在进门的时候一起交给了陶家的人。</p>

陶家早就安排人迎接了，就算再如何低调，顾寒生出现还是引起一阵小骚动。</p>

大家纷纷猜测顾寒生来这里的意图。</p>

若是顾寒生独身一人来此到倒还好说，可他不是。</p>

这也是第一次顾寒生带着女人出席这种公众场合，难免引人猜疑。</p>

二楼沙发区，陶雅宜的大学同学们还围坐在一起，听闻人群中有人说顾寒生来了，大家纷纷起身围着栏杆往下看，只见矜贵的男人嘴角含笑，正与人握手。</p>

有人感叹，“这就是商界的传奇吗？太帅了。”</p>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真的好帅……”</p>

“紫宸地产总听说过吧？在虞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地而起的商业住宅中心，我们金融老师还时长拿他举例来着。”</p>

这些语气中，无一不是仰望跟倾慕。</p>

可顾寒生身旁的女人外形也很出色，魔鬼脸蛋，名模身材，吸引了不少在座男女士的目光。</p>

有人惊呼出声：“那不是当红明星阮芸芸么？老天，我没看错吧。”</p>

同学乙：“还真是呢，顾寒生竟然带了一个明星来，陶家好大的脸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