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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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外头太监叫起。</p>

朱靖掀被起身，正待披衣下地，就听得榻里面细碎的动静。</p>

“你接着睡，用不着起来伺候。”</p>

“那不合规矩，伺候圣上是臣妾的本分。”文茵嗓音尚带些乌蒙的睡意，却已是掀开绸面寝被，撑起了身。</p>

她踩着软缎睡鞋下了地，往那放置衣物的楎木架的方向走去。</p>

凛冬的清晨，朱靖坐在床榻上微微失神。</p>

暖阁里宫灯微弱薄熏的光线朦胧笼罩着她的背影，乌发摇曳，婉约动人。既是清骨窈窕，又是万般柔情。</p>

文茵拿着衣物过来，朱靖起身下地，伸展双臂由她一件件给他穿戴。系襟扣时，她微微仰了脸，糅杂溟濛灯光的眸子如烟雾，浸润在微醺光影里的下巴如玉琢。</p>

他喉结缓缓滑动。</p>

绛罗红袍外衣穿好后，文茵转身又去拿过通犀金玉带，再次绕他身前，微朝前俯身，双手环过他的腰身。</p>

“阿茵……”朱靖低唤，手掌抚上了她的鬓发。</p>

文茵动作未曾停滞，依旧半敛着眸仔细给他系着金玉带。</p>

“圣上何不唤臣妾叠字？”</p>

“为何？”</p>

她抬眸柔婉一笑：“待字闺中时，阿茵这名字家人常唤，倒是叠字未曾有人唤过。臣妾当然希望圣上，是特别的。”</p>

朱靖不得不承认，他到底还是被取悦到了。</p>

从长信宫离去时，冯保明显的感觉到，圣上昨夜身上那种凛冬之息不见了。</p>

圣驾离去后，于嬷嬷招呼人将早备好的热水抬进暖阁。</p>

每次侍寝后的翌日，贵妃娘娘总要泡身子解乏，对此，长信宫的宫人们都习以为常。</p>

“你们都下去吧。”于嬷嬷挥退宫人，亲自关了暖阁门。</p>

文茵倦怠的倚软枕，等于嬷嬷过来，就撑着身子平躺下来。</p>

于嬷嬷开始娴熟的推按，这种推按必然是要用些力道的，对于些不吃劲的女子来说，并不是那般好受的。</p>

见她家娘娘脸色发白，于嬷嬷心疼之余，力道就忍不住松了些。</p>

“嬷嬷别卸力道，这苦头今日不吃，就得来日吃。”</p>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刹那就唤起于嬷嬷不愿忆起的过往。当即咬牙，狠心施加了些力道。</p>

待推按完毕，文茵已是一身冷汗淋漓。</p>

“娘娘……”于嬷嬷拿着帕子疼惜的给她擦拭，忍不住又道：“要不咱想旁的法子来避？再说，事后立即推按的效果最佳，隔日再推，多少有些迟了，只怕这避子的效果会减了大半。我就怕您既遭了罪，又……”</p>

文茵缓过些后，勉强撑坐起来，由于嬷嬷扶着往浴桶的方向去。</p>

“没有旁的法子了。”</p>

文茵褪了寝衣踏进浴桶，将身子整个浸在水下。闭了眸，偏头轻靠着桶壁。</p>

于嬷嬷心里发疼，却也知娘娘说的是事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绕到娘娘身后，开始力道适中的给娘娘捏着肩解乏。</p>

“还有个事，得向您汇报。”于嬷嬷深吸口气，“昨个夜冯保跟我提了大公子，说是大公子，已经在前个夜里被放回去了。”</p>

文茵没有睁眸，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的，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意外。</p>

于嬷嬷情绪翻绞，本想压着不说，可到底没忍住道：“娘娘，您何必插这手委屈自个？这些年里，您在宫里头，试问他们哪个又能帮您一把？您自个都过得难，又何必，何必去管那旁人！”</p>

说到最后的话里，明显有了丝哽塞。</p>

文茵从水中探出手来，朝后搭在于嬷嬷的手背上。</p>

“最后一次。我已仁至义尽，日后管他哪个要作死那都随他去。反正当年父亲也说过，”她淡声，“日后文家人与我，生死各安天命。”</p>

于嬷嬷猛一屏息，耳畔好似轰雷般响起昔日的一道威严声音——“日后我文家人与你，生死各安天命！”</p>

这一刻，那日首辅文家兵荒马乱的一幕好似又一次的浮现眼前。</p>

她至死都忘不了那一日，从来偏疼小姐的老爷咬着牙狠着脸，抱着小姐套上悬在梁上的白绫。房门外是朝中二十几位文臣高声赞着老爷深明大义，不堕文坛领袖风骨，房门内是夫人跟她撕心裂肺的哭声。</p>

“杀了我罢老爷，你让茵姐儿去死，是要我命啊……”</p>

夫人披头散发的跪地磕头求老爷，可老爷不为所动，只有一句：“这是她的命。”</p>

于嬷嬷无端打了个寒颤，饶是多年过去，每每记起老爷这不近人情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浑身犯冷。</p>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年之后的某日，她问娘娘恨吗？</p>

那日娘娘沉默了良久，方平静的说了句，该恨谁？</p>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娘娘似也不需要她回答，问完这话之后，就轻轻抚过衾被下那当时尚不显的小腹……</p>

于嬷嬷猛地回了神。</p>

“嬷嬷？”</p>

“没、没事。”</p>

于嬷嬷压着心神继续捏肩，只是视线不期落到自己双手时，心不受控制的剧烈一跳，眼前好像又浮现了当时自己颤手端药的情形。耳边也好似又响起了当时娘娘平静的话——</p>

“别怕嬷嬷，反正欺君的事我也做的够多，便也不差这一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