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墮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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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p>

沈呦呦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的手按在他的腰间，触感冰冷坚实，仿若触摸的是一块寒冰。</p>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p>

他没有人类该有的体温, 没有人类该有的痛觉，可他的情感却是炙热的。</p>

她的头贴在他胸膛处，伴着低微的心跳声, 一种幽沉的、干净的香气钻入她的鼻腔。</p>

像是自淤泥中艰难生长而出的一朵幽莲，草木香气中又带有泥土的涩意。</p>

莫名地, 沈呦呦眼眶有些酸涩, 心头颤动, 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情绪。</p>

为什么呀……</p>

他在知道她与鬼界有接洽后，没有冷厉诘问，没有勃然大怒, 而是主动将最脆弱的地方展露给了她。</p>

要她动手杀他。</p>

可此时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告诉她, 她不想杀他。</p>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曾有过如果他死了、或许会很好的想法。</p>

可不知什么时候, 这种想法却慢慢转变了。</p>

或许，是因为发现他并不真的像传闻一般暴虐嗜杀，又或许, 是因为在那个烟火绚烂的夜晚，他替她挡去那一击, 手还淌着血, 却和她说“我不会让你有事”……</p>

她不想杀他, 一点也不想。</p>

而他却仍在低语。</p>

“我之前虽然和你说，没有人能杀得了我，可若是那破魂刀，却是可以重创于我的……”</p>

他语调低哑, “若我受创，就不会再有人禁锢于你，你就能自由。”</p>

他像是轻笑了一声，“若结束一切的是你，也是很好的事……”</p>

闻言，沈呦呦心头不可控制地震颤起来。</p>

他明明已经是魔域至尊，拥有着让所有人生畏的修为，身边簇围着无数人，权势地位一无所缺。</p>

可他在某些瞬刻，却会流露出一种脆弱的孤独感。</p>

不是高处不胜寒的那种孤独，而是一种茕茕独立、漫无目的地行走于世，却找不到任何落脚处的孤寂。</p>

“没有刀。”</p>

沈呦呦咬着唇，不知为何，有一点想哭，“我没有答应他们……”</p>

她想要挣开被他紧握的手，“我没有想杀你，我不想杀你。”</p>

其余人都可以说要杀他，但她却不可以。</p>

他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他还救过她，她不能忘恩负义。</p>

说着，她抬眸看向他，却不知道此刻眼眶已然泛红，“我相信你，你说过会放我走的。”</p>

谢知涯任由她挣开手，突然笑了：“你不该信我。”</p>

他唇角微微上扬，“沈呦呦，我不值得相信，我会反悔的。”</p>

沈呦呦心头微惊，面上却还强撑着道：“你不会的……”</p>

谢知涯轻轻将她松开，替她抚平肩上衣褶，语调带一点轻哄意味：“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p>

等他回来，回来之后呢？</p>

他没有说，大概是害怕听到希冀外的答案，沈呦呦也不敢问。</p>

可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抬起头，伸手抓住他的一片衣角，问他：“你要杀的那个仇人，她……是好人吗？”</p>

仇人和好人，明明是如此矛盾的两个词，有的时候却能奇异地共存。</p>

这大概，要归结于人类本身的复杂性。</p>

那位夜仙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魔君又和她有怎样的深重仇怨，才会在要杀她之余，还长久地迁怒于她的儿子。</p>

云逐没有说的，原书没有提到的，这一些背后的事情，她突然很想知道。</p>

沈呦呦顿了顿，小声补充道：“鬼界的人和我说，她是个很好的人，说我应该阻止你杀她……”</p>

她看着他，“我不相信他们，我想听你说。”</p>

闻言，谢知涯扯了扯唇角：“你不怕我骗你？”</p>

沈呦呦声音很轻：“我想相信你。”</p>

沉默半晌，谢知涯缓缓开口：“我和她的仇怨，很难说清楚……”</p>

“可她大概，也算不得什么好人。”</p>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而后声音急促了些，“等一等……”</p>

仓促言罢，他竟直接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p>

沈呦呦呆愣在原地，很快意识到，恐怕是那夜仙子处出了些事。</p>

可大魔王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就不怕她趁机逃跑？</p>

可她一细想，觉得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就算她跑了，他也能很快把她抓回来。</p>

依照他们间的实力差距，她想要离开，只可能是他心甘情愿放她走。</p>

沈呦呦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荒凉的四周，决定先进帐篷里缓一缓。</p>

方才受到的震撼，属实有些大，她并未能彻底消化。</p>

而她刚走至帐篷门口，还未来得及掀开帘帐，身前帐篷却像是被点着了，瞬刻化作了青烟。</p>

沈呦呦骇然往后退去，心中警铃大作——</p>

这附近另有人在，恐怕，还来者不善。</p>

她一面拔剑，一面屏息凝神，果然感察到了不远处散发出的异样气息。</p>

很强大、也很危险的气息。</p>

“别装神弄鬼的……”</p>

沈呦呦壮着胆子，挥了一下剑，“有本事就出来打架！”</p>

“咯咯咯……”</p>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响起。</p>

浓雾中缓缓显出个窈窕身影来，是个妆容浓艳的女子，唇红得像血，肌肤白得像霜，深紫色的轻纱下，腰肢细得像是只有一手宽。</p>

见着突然出现的女子，沈呦呦心头惊震。</p>

这女子身上……好强的妖气。</p>

而女子目光在沈呦呦手中剑上停留一瞬，唇角上弯，明明是在笑，却莫名有些瘆人：“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p>

女子抬起一根手指，抵在血红的唇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沈呦呦清晰地瞧见，她的舌头竟是分叉的。</p>

沈呦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p>

“毕竟，你可是魔君的爱宠，我若是敢伤了你，岂不是要被他扒了皮。”</p>

明明说的是不敢，可女子看向沈呦呦的目光，却阴冷得可怕。</p>

这种仿若被毒蛇盯上的瘆人感，让沈呦呦很是不适，瞥见女子眼中掺带的嫉妒情绪，她更是头皮发麻。</p>

沈呦呦握紧了手中剑，努力让语气显得镇定：“你既然不是来找我打架的，那又是为何……”</p>

女子却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闲谈一般地道：“妖界有一处地方，是修真界中独有的，名唤做墮牢……”</p>

说起此，她眼中闪过兴奋，“你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么？”</p>

沈呦呦心头涌现些不安。</p>

不等她回答，女子已然自顾地讲了下去，“那是一处，可以激出所有人或妖心底最阴暗、最肮脏一面的地方。”</p>

女子话音未落，沈呦呦毫不犹豫，提着剑，瞬刻便移至她身前，猛力一劈——</p>

却劈了个空，刀刃径直从女子体穿过，像穿过一团无形的雾。</p>

女子愣了一瞬，旋即又笑了起来：“小娃娃，你尚不及百岁，又如何妄图能伤到我……”</p>

她话未说完，面上却骤露错愕：“你……”</p>

只见一朵汹涌火焰自她被劈到的那处烧起，竟有要将她点燃的骇势。</p>

女子瞳孔猛缩，转露出一双竖瞳，旋即猛地一挣，身子瞬间便散做了一团紫雾。</p>

“很好。”</p>

紫雾中传出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伤我了。”</p>

“你必须得付出代价。”</p>

极可怖的妖力在空气中蔓延，浓郁的紫雾朝着沈呦呦扑来，瞬刻便将她束缚住，似绳索一般，将她提扯在半空。</p>

她手中的剑也哐当一下掉落在地。</p>

沈呦呦竭力挣扎着，不断释放出凰火，企图烧断那紫雾的捆缚，可纵然那紫雾不断颤抖，明显也是被伤到了，却如何都不肯放手。</p>

女子像是忌惮着什么，明明怒意已近实质，却仍没有对沈呦呦动手，只是硬拽着她往前行。</p>

她是要带她去那墮牢。</p>

脑中得出这一认识，沈呦呦拼命挣扎，心中慌乱情绪不断蔓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