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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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归一堂, 沈呦呦一眼望去，所见弟子神情皆很是复杂，显然是对方才殿中发生的一切颇为震撼。</p>

能目睹从来端方雅正的岑掌门如此失态, 属实罕得。</p>

那玉碗焕发出的玄妙红光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何岑掌门会令其他人速离，偏偏让夜九留下？</p>

这些问题在弟子们脑中盘旋，可避忌是掌门之事, 没有一个人出言交谈, 皆只是在心里犯嘀咕。</p>

某些消息灵通的弟子，回想起近日得晓的暗讯，忍不住心头感慨，宗门里, 恐怕马上要起风波喽！</p>

沈呦呦自然是和谢知涯走在一起。</p>

自谢知涯的血未能让玉碗出现异象，岑掌门除了刚开始的震意后，便半分眼神也未分给他。</p>

他们离开得很顺利。</p>

走在前边，沈呦呦能感觉到，有一道芒刺般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p>

不必说，自然是岑嘉宁。</p>

她大概是想找她说些什么，可碍于谢知涯在身边, 不便上前, 只能在后边远远地看着。</p>

看什么看！</p>

这般想着，沈呦呦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将手伸至谢知涯身前。</p>

谢知涯不解：“怎么了？”</p>

他看着沈呦呦鼓起的脸颊，不明白是有什么惹她不高兴了。</p>

沈呦呦瓮声瓮气：“要牵手。”</p>

听得她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谢知涯脑中一震，下意识就看向周遭。</p>

周围还有好些个弟子未走散，依照小仙君的性子，是不会在大庭广众面前做出与她牵手的失礼之举的。</p>

思及此, 谢知涯掩下情绪，轻声道：“不好，这里人多……”</p>

他并不想她成为宗中弟子茶余饭后的闲谈。</p>

可他话音未落，袖中手却一下被握住，旋即，便有融融暖意覆上。</p>

是她的温度。</p>

似是因为凤凰血脉，她无论幼崽还是人形，身上总是暖烘烘的，小火球似的。</p>

他有些贪恋，却又不敢多碰触。</p>

而在他愣神的功夫，沈呦呦却又添了一只手，两只手合握着他的手，口中还念叨着：“滴滴滴，加热！”</p>

她大概有心逗他笑，才露出这样搞怪一般的表情。</p>

可他却笑不出来。</p>

她予他最明媚的暖意，而他能回以的，只是冰寒。</p>

极致的冰寒。</p>

谢知涯望着那双握着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浅粉的指甲有着足足十个月牙。</p>

洋溢着盎然生气。</p>

这一刻，他很想把什么都给她，只要能留住这一点温暖。</p>

可他有什么呢？</p>

无尽的寿岁，还是漫长的孤寂？</p>

亦或者，是刻入骨髓的痛楚？</p>

这些都不是好东西，他没有什么能给她的。</p>

能依仗的，只有欺骗。</p>

……</p>

而这一番心声，沈呦呦却全然不知。</p>

在握上谢知涯手的一瞬，她只觉得，他的手真凉呀，严冰一般，像是怎么也捂不暖。</p>

沈呦呦想了想，又添了一只手。</p>

她不怕冷，眉眼弯弯的：“我是不是很暖和。”</p>

谢知涯点了点头。</p>

她撒娇一般，小声嘟哝：“那你要多牵牵我呀。”</p>

这回，过了半晌，身侧才传来低低的一声。</p>

“好。”</p>

声音极轻，仿若风一吹就散。</p>

沈呦呦将他的手握紧了一点，笑眼弯作月牙似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哦。”</p>

……</p>

归一堂，内屋。</p>

黑檀木圆桌前，岑敖天端坐着，面上神情晦暗莫测。</p>

屋内一片死寂，常年侍奉他的修士俯首立于桌侧，姿态恭谨，大气不敢出。</p>

半晌，岑敖天才开了口，声音极沉：“你跟着我，有多少年头了？”</p>

面对此问题，修士愣了一下，才恭声道：“回掌门，已有百年了。”</p>

说着，修士屈膝跪下，言辞恳切，“我对掌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凡掌门之令，必将肝脑涂地。”</p>

面对如此掷地有声的誓言，岑敖天像是有些触动：“起来吧，我自然是相信你的。”</p>

“你是自幼便跟着我的，我的事，你都知晓。”</p>

他感慨似的，“这宗门内，若是连你都不可信，那我也就无人可信了。”</p>

闻言，修士眼露感动，连忙重新站起：“必不负掌门厚待。”</p>

岑敖天语气和蔼了些：“让你盯着若雪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p>

修士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不太好。”</p>

“若雪小姐本就体质虚弱，金蝉消失后，便是靠着阵法封印维持命脉，此番封印破损，又受魔修重创，寒毒重新扩散……”</p>

说到此，修士顿了顿，颤声道，“已是……药石无医。”</p>

见岑敖天一瞬阴沉的面色，修士思虑再三，合袖抱拳，深深躬下身：“我斗胆恳请掌门，速速下令，莫要再迟疑了。”</p>

“江长老这几日传讯，说阵法震动异常，已是等不得了……”</p>

闻言，岑敖天手扶着额角，像是在艰难挣扎：“可若雪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p>

修士连忙道：“此举乃是为了天下苍生，若雪小姐心善，若是知道了，也必然会情愿的。”</p>

“况且。”修士话锋一转，带了些隐怒，“要怪就要怪那些魔修心狠手辣……”</p>

“还有那□□熏心、无耻下流的小子，竟然敢哄骗若雪小姐做出那等无谋苟合的丑事。”</p>

“如果不是若雪小姐失了元阴，也不至于要到这一步……要我说，就该杀了那臭小子！”</p>

修士显然愤怒非常，全然没有发现，在他说出这话后，岑敖天神情一瞬僵硬。</p>

“周秦。”岑敖天沉默一瞬，缓缓道出他的名字，“我也是今日才知晓……”</p>

他闭上眼，仿若很疲惫，“那夜九，竟是我的亲生血脉。”</p>

此话一出，那修士神情由怒转震，由震转惊，如遭雷劈。</p>

“所以。”岑敖天低叹一般，“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至于……真杀了他。”</p>

在之前，他的确是准备以酷刑杀夜九，除掉这个坏了他大计的祸害，以泄新中之愤。</p>

可如今情况骤变，他不得不重做考量。</p>

而修士仍处于震惊之中，半句话也说不出。</p>

他有些不可置信：“那位谢公子呢，他不应该才是您的血脉吗？”</p>

听修士提起谢知涯，岑敖天面色阴沉了些：“我也曾以为他是，可那玉碗却只对夜九起了反应。”</p>

修士迷惘：“意思是，夜九才是谢姑娘的孩子？”</p>

“不。”岑敖天摇摇头，“夜九确实不知从哪里学得了星雪的剑法，可他并不是星雪的孩子。”</p>

“那……”修士彻底迷茫了。</p>

饶是他跟在岑敖天身边百年，明里暗里替他做了不少事，却也想不到，夜九若不是谢星雪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p>

“你可还记得清月？”</p>

听得这个名字，修士眼中闪过讶然。</p>

清月，他当然是知晓的，这是岑敖天所收的第一个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个。</p>

“她本名姓夜，该叫夜清月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