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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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凌乱，木叶颓散，碎石飞沙走地，玄色身影踏凛风而来，一步一撼，身后几乎凝有实质黑雾。</p>

是谢知涯。</p>

沈呦呦呆滞地看着他，眼睫颤动，咬着唇的齿愈发用力。</p>

此刻的他没有戴面具，唇色殷红，面覆寒霜，漆墨发丝在空中凌乱飘摇，艳煞逼人。</p>

恍若什么讨命的阎魔。</p>

在瞥见此时屋内景象的一瞬，谢知涯黝黑的眼眸涌上骇然怒意，身后黑雾汹涌翻腾，仿若要将他整个人淹没。</p>

可怖的血色煞气瞬刻扑涌而来，还处于愣怔中的夜九瞳孔猛缩，只是一霎，便砰得砸摔在厚厚冰层上。</p>

谢知涯瞬现于屋内，低下头，冷冷地瞥着那把落在脚边的金色匕首。</p>

血，上面有血。</p>

那铮亮的刀锋上所沾染的血迹如此清晰，几乎要刺痛他的眼。</p>

而那些血来自她，来自她的心口处……</p>

只是想到此，他便不可克制地生怒，几乎连理智都要丧去。</p>

在遍室冰霜中，谢知涯周身戾气重得惊人，魔雾弥漫，连额心都浮现了一道黑灰印记。</p>

仿若要入魔了一般。</p>

见此，沈呦呦心头一凛，即刻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p>

沈呦呦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疾风，虚影，寒霜，交叠摇晃，迷离了视线。</p>

待一切再熄至，冰面上赫然蔓延开大片血色，夜九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地躺在血雪中，心口处光芒大作。</p>

而谢知涯背对着她，似是感察到她的目光，身形微颤，却没有回头。</p>

他不敢回头。</p>

谢知涯垂着眸，抿着唇，颤抖着再次抬起了手——</p>

而这一击却未能如期落下。</p>

一双柔软的手，轻缓地、坚定地圈住了他的腰，圈得很紧。</p>

随后，温暖的身躯贴上了他后背，融融暖意瞬刻涌入他身体，仿若春日降临。</p>

他抬起的手颤得越发厉害。</p>

“抱抱……”温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要生气了，抱抱好不好？”</p>

那煞气弥漫的黑雾在沈呦呦耳边呼啸，将她笼罩，仿若要将她吞噬。</p>

她贴着谢知涯的后背，寒气凛然，肌肤因此覆上冰霜，寒意几近刻骨。</p>

她却半寸也未退离。</p>

沈呦呦笨拙地、用极尽温柔的语调哄他：“不要生气，我没有事，我一点事也没有……”</p>

黑雾渐淡，煞气渐散，连深厚的寒冰都缓缓消融。</p>

谢知涯紧抿着唇，神情挣扎，耳根却已然绯红。</p>

他没有推开她，却也不敢触碰她。</p>

突然，天幕轰隆作响，沉云汇聚，电光乍现，隐有雷声轰鸣。</p>

沈呦呦猛然抬头，瞬刻意识到，这是又引动了天雷。</p>

她看向蜷缩在地的夜九，果然见他在如蛆虫般扭动。</p>

沈呦呦咬咬牙，轻声道：“等我。”</p>

言罢，她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快速捡起了那掉落在地的金色匕首，然后疾步跑至夜九身前。</p>

沈呦呦蹲下身，一手执着匕首，另一手用力将夜九翻过来，是他平瘫在地。</p>

她咬着唇，举起了那把匕首，那把已经沾上她的血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夜九的心口。</p>

随着匕首刺破胸口的一瞬，鲜红色血飞溅而出，旋即，便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坚硬阻隔，并不得进。</p>

沈呦呦一狠力，便生生破开了那道阻隔。</p>

鲜红的血瞬刻止住，璀璨的金色光芒顺着匕首蔓延而出，凝聚成团状。</p>

像是感应到什么，金色光团缓滞一瞬，随之在虚空中汇聚成流，朝沈呦呦心口处涌去……</p>

与此同时，雷云密布，这一片天幕已然乌黑，滚滚天雷轰鸣降落，尽数劈向了蹲于夜九身前的沈呦呦。</p>

原本愣怔看着沈呦呦动作的谢知涯骤然反应。</p>

他望见那汹涌劈来的紫黑色天雷，瞬刻移动，挡在了她身前。</p>

谢知涯抬起了手，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那骇人的雷火，苍白的手掌与紫黑的雷火相撞，带着一种撼天震地的凄美。</p>

手掌看着极微小，却挡住了一重又一重的雷火，雷火看着极浩大，却被那双手撕裂搅碎。</p>

不断有血淌下，染红手臂，浸没衣裳，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挺直地站着，将她彻底地、安好地挡在身后。</p>

本就撕裂的天道结界在这样激烈的拉扯下，很快轰然崩塌。</p>

而随着最后一点金芒汇入心口，沈呦呦感觉体内像是有烈火升起，几乎要将胸膛烧穿，将肺腑烧成灰烬。</p>

她的脸红得惊人，仿佛煮熟的虾子，周身使不上一点力，虚弱地瘫软在地。</p>

沈呦呦强撑着抬起头，去看那道笼罩在她身上的黑影。</p>

迷蒙视线中，她看见了飞溅的火花、凶戾的雷电和一双血迹斑斑的手。</p>

他撕碎天雷，天雷亦割破他的手。</p>

雷与电，血与火，望着这一切，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自眼中淌出，烧灼一般模糊了她的视线。</p>

而那心脏所在的地方，凶猛地、剧烈地狂跳起来，以从未有过的蓬勃力度。</p>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p>

于是，心脏每跳动一次，便带来一次崭新的疼痛。</p>

为一个人揪心难过，原来是这种感觉……</p>

而天道似是已知无力回天，慢慢收拢了攻势，乌云拢聚，却不再有天雷降下。</p>

谢知涯平静地收回手。</p>

他此时的手掌甚至已经看不出原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不见半块好肉。</p>

他手上凝聚出黑雾，使得伤势消去了些，却还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模样。</p>

他蹙着眉，尝试了几次都无果，只能暂且作罢。</p>

他低头，却见身后的沈呦呦蜷缩着，身上弥漫着绚烂的金红光芒，裸露出的肌肤皆成了赤红色。</p>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意识模糊，却还抓着他的衣摆，用力到青筋暴起。</p>

谢知涯没有犹豫，弯下身，想要抱起她，却在双手将要触碰到她的一瞬滞住。</p>

他看着形状可怖的手，犹豫了。</p>

而沈呦呦却像是感知到了一般，挣扎着扑入了他怀里，发出小兽般的低咽声。</p>

“抱抱……”</p>

她将他搂紧了一点。</p>

谢知涯心尖一颤，感察到向此地汇聚来的气息，不再犹豫，将她抱起。</p>

确认夜九气息已散后，他足尖轻点，便借着黑雾遮掩，移离了此地。</p>

随着他身影消失，这座本就濒临崩坍的院落瞬刻化作了水雾，在虚空中炸开，痕迹全消。</p>

……</p>

离途中，谢知涯只觉怀中一团烫得惊人。</p>

她搂着他的腰臂，头靠在他肩上，乖巧似猫儿，半点不乱动。</p>

他此时心乱如麻。</p>

不单是因为她在他怀中的紧张……更因为，他此番已然暴露了身份。</p>

她并不总是那么笨。</p>

脱离了方才那样惊险的场面，她只要稍稍转过弯来，便能猜到他真实的身份。</p>

届时，她会是惊怒，还是害怕，亦或者……是更激动的反应？</p>

他胡乱地猜想着，猎猎的风呼啸吹来，让他的思绪愈发混沌。</p>

“谢知涯……”</p>

迷迷蒙蒙中，她突然喊了他的名字。</p>

一瞬，他的精神骤然绷紧，脑中思绪霎时静止，只屏息等候着她接下来的话语。</p>

而她像只是昏迷中的呓语，低低暧暧 ，只因近在他耳侧，所以每个字都尚且清晰：</p>

“你疼不疼呀……”</p>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周末啦，要开心呀～</p>

【近期感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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