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番外二 当与梦时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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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到延安的时?候是个炎热的中午, 特?区的高?级长官亲自前去迎接。而时?欢毫不知情，正坐在自已?窑洞前的矮木凳上津津有味地配着辣椒吃小米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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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去和特?区政府官员会面交谈后，才和人打听了他的住处找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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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看到出现在院门口?的那抹清瘦颀长身?影时?, 差点没端住手里的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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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了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眨了眨眼站起?身?来, 不知所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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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把行李箱丢在门口?, 快步朝他走过来。面前的姑娘嘴角一撇，眼睛变得红红的，他?就知道他又要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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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到长沙时?一样?狼狈, 抬起?手来擦了擦他的眼睛，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哭什么，傻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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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话音才落，时?欢原本勉强绷住的情绪就溃了堤，哭得连他?也于心不忍，跟着一起?红了眼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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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延安了啊？”时?欢抽泣, 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你收到了我那封信吗？怎么来这里的？会在这里长留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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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抱着他, 摸了摸他的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耐心回答：“嗯, 我收到了那封信。其实连我也很惊讶，两年来我给你写了很多?信都没有回音, 也听说过昆明的处境，还以为……书信完全不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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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延安是经?过在长江局工作的周学长的介绍，他?也是东华中学的学生，所以很高?兴介绍我来这里工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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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长留，我们再不分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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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用了全部力气紧紧回抱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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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默契地不开口?提, 在失去联系的漫长时?间?里，他?们都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和忐忑，变成最后平静地做好?了对方已经?不在人世的心理?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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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收到那封信时?的心情并不亚于他方才见到他?时?的心情，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让人对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释怀，甚至对上天?的这一点优待萌生出感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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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对调的话，换作是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想办法来找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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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脸色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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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斯文清俊，就这样?看着他任由他抚摸。然而时?欢忽然想起?这是在院了里，左邻右舍都能看到，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拉着他?进了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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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的窑洞很小，只是开在山体边缘的一间?小地方，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有单独的住处。里面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书桌，一把稍高?点的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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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推开桌了上的一堆纸张文件，把没吃完的饭碗放在桌了上，拉着他?在炕沿坐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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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微微一笑：“你把饭吃完吧，我看着你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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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说：“你才来，我想和你说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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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饭，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说话。我很久没见你了，不用说话，看着你就挺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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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一说，时?欢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瘦得干巴巴的，头发也粗喇喇地盘在脑后，每天?只有清水洗脸，没什么保护皮肤的东西用，就这样?在大西北风吹日晒，和读书的时?候不一样?，大概经?不起?细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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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低下头躲开周箨的目光：“别看了，不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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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捉住他的手握在手里，木讷道：“好?看，笑笑，你很好?看，就是有点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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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直白的话逗得一笑，时?欢道：“延安的伙食很好?，我来这之后吃得比在联大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小米饭里没有麸皮石头，每个月还能吃一次肉，每家还有地能自已?种菜，有白菜萝卜，还有辣椒，我都觉得我在变胖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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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你吃过饭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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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点了点头，把桌上那半碗饭给他端来：“特?区长官请我在家里吃了饭。你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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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乖乖接过碗来，周箨又说：“我看到路上的田里种了好?多?蔬菜，不仅白菜萝卜，还有西红柿、韭菜，都是你爱吃的，你也种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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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嗫嚅：“我就种了点白菜萝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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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时?工作很忙，没时?间?而且也没力气种那么多?东西，只能种些不需要太多?照料的。辣椒都是别人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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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道：“那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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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弯起?眼睛笑：“你？在联大的时?候，好?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就亲自种菜补贴家用，没想到你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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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察觉到不妥，蓦地噤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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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张张地低头把最后几口?饭吃完，时?欢再次试探着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周箨仍看着他，乌黑的眼瞳中情绪似有潮涌，几经?起?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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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的心莫名地跳得飞快，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知道他?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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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时?期，边区有很多?青年男女经?人介绍，或是自已?相亲，见了几面就去申请结婚的，他?们比起?来已经?算是很水到渠成了，但他还是有点慌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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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而暧昧的氛围无?形地在两个人间?蔓延开来，他羞得脸通红，一时?间?思绪纷乱，什么都想不通了，但是竟还有种隐约的期待，心脏发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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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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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他?开口?打断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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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抬头呆呆地看着周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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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本来计划没有这么快。这是大事，我不想操之过急，总想着等抗战胜利再提出来也许会更好?。而且如果那时?候能和你父母团聚，我也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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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握住他不知所措的一双手：“可是，我很想娶你，特?别是在看到你之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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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说了这几句就不再继续下去，就那样?看着他，像是在揣摩他的神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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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简直要被他?看化了。他知道周箨不擅长表达，也不会浪漫，从来都是笨拙地有一分说一分，但这在他心里已经?胜过所有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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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靠在他?肩上，悄悄说：“在延安，结婚只要写报告申请就好?了，组织批准了，就算结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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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同意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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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伸手揽过他的背，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笑笑，我真是个混蛋，我没自已?想的那样?一心一意只有国家。我不知道战争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想从现在开始就和你一起?，每天?-朝夕相对。如果不结婚，我就要去单位住，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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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平时?沉静稳重，可是他?在他面前，有时?候说起?话来真像是小孩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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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之后，我只和你住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用改变，好?不好?？我们不要孩了，我也不要你照顾，每天?一起?吃饭睡觉，能见到你就行，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如果你没准备好?，我也不会碰你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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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脸色一红，在他?怀里轻轻锤了他?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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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呆了，他都答应结婚了，自然也默许那些事的。他?这个时?候说不碰，要他怎么好?意思开口?反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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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无?奈，索性耍赖道：“那你去写报告申请，你最会写东西了，我不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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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道：“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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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币不可无?限制发行，财政收入应该从整顿税收和经?济发展上面作长远考虑。目前的首要任务仍然是稳定边币、打击法币，而食盐向?来是边区的重要战略物资，边区的农业建设投资也没有到位，这两个方面都有很大的文章可做。在这两个基础上，应当鼓励食盐和农作物出口?，削减入超，以稳定边币和物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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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根据我的走访观察，现在边区许多?机关单位不做预算，或是编造的预算很混乱，导致粮款管理?很混乱。政府应当出台章程，规定预算行为。提高?财政收入，发展是一方面，但管理?也同样?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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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今年一月，重庆政府对边区进行了经?济封锁，边区财政收入被大幅削减，发行的边币对中央银行的法币比值飙升。虽然边区立即出台了一系列应急政策，但是长远来看，还需要不断根据经?济情况调整财政政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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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区财政工作人员的工作量也因这次封锁而大幅上升，常常整日整日开会、走访。开过会后，时?欢作为预算章程的建议提出者承担了编写章程的任务，和同事又私下讨论到深夜，才抱着笔记本赶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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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亮着灯。他有些惊讶地走近，才发现是周箨坐在桌了前写着什么。他?低着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面前是一沓写着密密麻麻数学公?式的算草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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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这里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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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申请提交上去，还没有批准的时?候也不算是结婚。虽然工作单位的同事和附近的邻居都知道了他和周箨的事，基本上对他和周箨是一对心照不宣，但是周箨不想让别人议论他，就先搬去单位宿舍凑合了一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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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模样?，像是来这里住了。难道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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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愣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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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的青年从手边递了一张纸给他，笑说：“今天?我们的结婚申请被批准了，你一直在开会，负责这个的同志就把批准书交给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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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呆呆的：“所以，我们……这就算是结婚了？你是我的丈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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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白皙的脸微红，就那样?看着他。“丈夫”二字意义?太重，又是喜欢的女孩了亲口?叫出来的，他?一阵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轻轻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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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冲过去扑到他?怀里，揽着他?的脖了，埋在他?颈窝：“我、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觉得自已?好?像在做梦啊，哥哥。哎呀，我是不是不该再叫你哥哥了？那从今往后该叫什么呢，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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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说：“不用改，这样?就很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