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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仉南收拾妥当,回复了几个由于这段时间生病而耽误的工作邮件和电话,和合作的出版方沟通好后,出门去清海医院做复检。
心理诊室中,仉南依旧坐在青草色墙面的沙发上,尽量客观地向林杰复述了一遍从陷入思维混乱到前几天骤然清醒的全过程。
林杰安静聆听,钢笔在纸面上刷刷记录,笔尖稍顿,抬头问仉南:“那么,在你进入思维混乱的这段期间里,对于现实生活是毫无感知的吗?”
“并不是。”仉南端起木桌上的水杯,洇了洇干涸冒烟的喉咙,仔细思考过后,回答说:“其实我经常能感觉到恍惚,好像身边的人和事都非常不真实……包括我自己。”
是蛰伏涌动在周身和心底最深处的错乱感,虽然被压抑着、遏制着,但依旧无法避免地,会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
仉南问:“林医生,我现在的情况,算痊愈了吗?”
“精神类疾病的个体差异较大,就算是归结为同一种病症的,预后良好与否也要根据长时间的现实发展和状况进行判断。”
林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虽然现在你情况见好,但我只能说病情有了很大进步,然而毕竟之前陷入思维妄想的时间较长,现在转好的持续时间又太短,所以——继续进一步观察吧。”
最后,林杰给出的结论便是在减轻药量的基础上继续用药,继续配合心理治疗,随时复诊,如果清醒状态可以维持在半年以上,各项测试的评估指标也都合格正常,那么才可以基本上确定疗愈。
“哦还有……”仉南点头答应,出门前又被林杰喊住,“你生病的原因是由于创作灵感的枯竭,长期焦虑、失眠,那么现在情况好转,对于你的灵感复苏有什么帮助吗?”
仉南眉心微微一动,思索几秒,说:“可能吧。”
这么长时间的配合治疗过程中,仉南始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流很少有这样刻意有所保留的时候,林杰还想进行更深层的问询,可仉南却稍一颔首,转身出了诊疗室的门。
从精神心理科到神外二科的这段距离他走了很多次,简直是轻车
熟路,可鞋面压在地板上,却是第一次走出这样忐忑的步伐。
到了护士站,隔着一段走廊看见付宇峥的办公室关着,于是仉南问值班的小护士:“请问付医生上午是出门诊了吗?”
“没有吧,稍等我看下……”护士从医生日程安排表上抬起头,笑着回答说:“付主任今天两台手术,上午一台下午一台,中间应该不回病区了,就在手术中心的休息室小歇一会儿。”
说完又笑意盈盈地好奇道:“哎你今天来的够早的啊,这也没到饭点呢?”
仉南顿时汗颜,可见神外二科的医生护士已经对于他每天的准时报到司空见惯,再看面前的这位白衣天使——他貌似还给人家投喂过好几次苹果。
“哦,那我……和他再约。”仉南含糊应了一声,转身往电梯口走去,等到过了楼道转角,脚下生风般闪进电梯间。
指示数字阶梯变换,他在明光锃亮的厢门上看清自己微红的双颊,忍不住抬手狠狠一搓。
——果然不行,这精神疾病患者的心理委实脆弱,别说坦然无虞地面对付宇峥,就算要云淡风轻地和曾经旁观过他“发疯”的人们打个招呼,羞耻感都能从脚后跟直逼天灵盖啊!
出了医院,他带着满心的扭捏回到父母家中,美院上午有公共课,仉墨文还没有回来,难得秦佑之今天得空,没有去画廊忙生意,在家里的阳光房里修剪一室的花花草草。
仉南换过鞋后又在拖鞋外套上了一个一次性塑料鞋套,而后走进主卧外那间由平台改造的玻璃房中,给秦佑之打下手。
一盆金枝玉叶长势旺盛,原来的小瓷盆已经快要栽不住了,仉南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只大花盆,动手换土移植。
阳光正好,玻璃房中暖意洋洋,仉南蹲在一旁,手上沾了泥土,和秦佑之聊着今天的复检结果。
秦佑之给一盆蓝雪花剪枝,剪下的枝丫顺手插.进手边的水生瓶中,叹了口气,说:“现在想起你当时不认识我和你爸的那一幕,还是觉得心里揪得慌。”
仉南轻笑道:“胆子不行啊秦老板,您这心理素质怎么经受得住商场和艺术圈的风
起云涌?”
“少贫。”秦佑之瞪他一眼,“我就是刀枪不入那也得是对外人,你是外人吗?你是我儿子!”
“是是是,您是亲妈!”仉南忙不迭应和,笑着说:“让亲妈亲爸跟着我担惊受怕,老不应该了。”
“我们担惊受怕都是应该的,但是人家付医生可没这个本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和配合,那都是情分。”
仉南松土的手微微停了下,过两秒才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好谢谢人家。”秦佑之提议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人家是位医生,为人又有点……清高孤傲,咱们不好太实际,但是总归要表达一下谢意。”
仉南从花盆中抬头,诧异道:“几个意思?”
“直接送红包不合适,要不送……送人家个小礼物吧,你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付医生有什么比较钟爱的小玩意儿?”
仉南放下手把铁铲,哭笑不得:“真没有,他那样的人……”
话说到这忽然停下,他忍不住在脑中回忆了一番——付宇峥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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