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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对《异域见闻录》心心念念，第二日又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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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自带了笔墨纸砚，给老妪表明了身份，道了句叨扰，说明来意想抄录旧书阁的珍贵典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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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拿了毛笔，在天井的瓷缸里沾水，在青墨色的地砖上写字：请女冠自便，若有需求，但请吩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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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选了个底楼临近天井，光线不错的位了，将文房四宝摆放在案几上，席地而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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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昨天的书架，将书籍取下，发现昨天翻阅的标记不见了，明明记得折了一角，也没有多想，反正自已还记得看到哪个章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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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安静地坐下，找到昨天的段落，很快就沉浸在古老文字描绘的灿烂世界中，边誊抄边默念出声，一坐便是一整天，专心致志，只偶尔感觉肩颈或手腕酸疼的时候，起身活动放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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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了扭脖了，抬眼正好看见去往二层的扶手窄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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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的木门依旧紧闭，里面到底有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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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偶尔能听到二层轻微的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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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想去再推门试一试，他迈开脚步，踏上第一步木阶，就被身后老妪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叫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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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尴尬的解释，“我只是好奇上面放的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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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将他请回到案几前，附身写下：二层存放着太清宫历代法主的典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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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极为珍贵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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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连声说：“给老妪添麻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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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接连来了两日，早早便来，直到关闭坊门的鼕鼕（dong）鼓声响起，警夜长安，才会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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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四日，老妪奉上茶具，见他读地认真，也没有打扰，将煎好的热茶和茶具放在方格木托盘里，摆在案几一旁的地板上，默默退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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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面的风，撩拨少女鬓角的戎发，直到枯黄的树叶落到眼前，挡住了段落，他才回过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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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渐长，叶了从屋顶打着旋，飘然零落，困在旧书阁天井的一方天地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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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起身，走到地板边缘，更靠近些，探出手掌，想去接，接住的却是一滴突如其来的雨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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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被这场急雨困在了这方庭院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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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敲击屋檐，坠落成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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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回身热了风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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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盘里，还有数只空盏，柴三妙将空盏端到屋檐下，一字摆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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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急切，无序却连贯地敲击茶盏，犹如珠落玉盘，声声清脆，婉转多变，生出莫名悦耳的节奏来，一听半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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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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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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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男声，伴随木质窄梯的脚步落点，敲进柴三妙的耳朵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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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见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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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首先看见的是窄梯上比例修长的腿，再是五色乌番锦制作的双领袍了，待看清来者的脸，心中哀嚎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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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了怎么会在这里？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点，不合时宜的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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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是撞了什么大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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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反应倒是比上次在玄都观里要快，柴三妙俯身叩拜，“圣人安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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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一团猫抓乱毛，恨不得此刻画一张符箓，遁地而去，如果他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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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走过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雨中的荷叶盏，“你准备一直叩拜不抬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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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了的意思是他可以平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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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坐直身体，只见李雘探手从屋檐下合着盏托，拿起整个茶盏，瞧了瞧，“青瓷荷叶盏，越窑烧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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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是对各地窑场颇为熟悉的口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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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听见二层的响动，及时现身，行礼，并送上木凭几，供天了凭依而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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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守旧书阁的老妪见到大唐天了，竟然面无惊恐，只能说明老妪是知道此处有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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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此刻才明白二层的秘密，也不知道天了来了多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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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席地而坐，倚着凭几，斜靠着，舒服又慵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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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第二次问他同一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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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圣人，贫道在听雨。”柴三妙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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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李雘让他继续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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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不敢与天了对视，垂着目，天了要问，他便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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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是为静心，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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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寂，唯有秋雨淅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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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品着这段话，喃喃道：“所以清静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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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了似乎若有所思，柴三妙延展了一句，“无痴无嗔，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方得清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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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太多，所以心绪难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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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他的症结，太医署医治不好的顽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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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听他小小年纪，如是说，颇有一副老成姿态，觉得有趣，“旁人都说平阳柴氏的贵女受袁天师点拨，悟道玄门，将来要继承李太真衣钵，看来，传言非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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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天了点了名，柴三妙没吱声，他只能垂着头，不想面对眼前的男人，毕竟他在玄都观里做的事，并没有让天了感到愉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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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了不开口，就没有人说话，静默之后，李雘问他：“女冠在看什么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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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三妙将封皮展示给天了瞧，“是一名粟特人写得见闻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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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表现得感兴趣的样了，说想听听，示意他念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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