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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格就是这样冷硬乖僻,庄宴没不高兴,只是好脾气地说:“之前你看过的草图,我刚刚全画完了。”

陈厄蹙着眉,带着泠冽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酒味走来,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他的腿很长,膝盖微微向外弯,差一点就要碰到庄宴。

庄宴觉得陈厄不像没耐心听,于是把画稿往他那边一推。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设计比赛。”庄宴解释说,“虽然选择一个项目,不过我画了三张草稿,你要不要帮我看看,哪个最好看?”

陈厄神色倦怠地伸手,微微俯身去拿茶几上的纸。

庄宴怔了怔。

今天陈厄的手跟以往不太一样,指关节处全是青青紫紫的瘀伤,手背上甚至有一条很长的,肿起来的痕迹。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庄宴心中不安,站起来说:“我去找医药箱。”

陈厄不耐烦:“找那个干嘛?”

“……你受伤了。”

陈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看自己手上的伤,目光掠起,最终落到庄宴的脸上。

omega看起来是真的着急,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唇角微微向下弯。

不等陈厄回答,庄宴低头问了声机器人,就去旁边的柜子里把医药箱翻出来。

胸腔里浮起躁动的情绪,陈厄嗓音低哑:“行了,庄宴。”

平日里表现得很乖很听话的少年,现在倒任性了起来。庄宴不赞同地抬起头,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翻出上次用来治疗翅膀的药膏。

“药放那儿,等下我自己来。”

庄宴眼睛黑白分明:“就现在吧。”

陈厄放下设计稿,把药膏拿过来,在庄宴的目光下旋开盖子,为自己抹药。

其实手上的伤根本不算重,是强度过大的训练中磕出来的。就算放着不管,以alpha的身体素质,隔两天就能愈合。

半兽形态有缺陷的alpha,起点本来就比别人低了半截。陈厄得付出多许多倍的努力,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这些年他习惯了孤独,拼命爬得越高,离别人的距离就越远。

可是现在庄宴太近了。omega衣角有非常淡的丹桂香,漂浮在空气中显得微甜。脖颈细白,后颈皮肤是陈厄熟知的滑腻暖热。

但像现在这样被庄宴凝视着的时候,陈厄呼吸滞涩。心脏仿佛被铅球压着,说不清什么心情,有点重,又有点鼓噪。

胸腔微痒,像是一种扑扇翅膀的冲动。

只不过一瞬,这种失控似的感觉就被加倍地压制回去。

陈厄把药丢回箱子里,吩咐机器人收拾好,放到远处。他用不带药的指尖碰着庄宴的画稿,重新拈起来。

庄宴顿时直起腰,满眼期待地听陈厄的评价。

他望向设计稿的时候,色泽偏浅瞳仁里落着灯光,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陈厄慢慢翻了一遍,只看得出这几张图,各有各的漂亮。

前几天军部谈起开普勒星开发计划的时候,陈厄也曾见过宁华璧的手稿。庄宴完全遗传了母亲的才华,纸上成型的建筑形态大气,并且富有想象力。

陈厄说:“我不会挑。”

庄宴执着地追问:“那有没有一个你觉得最出色的?”

alpha看了眼庄宴,把设计稿翻到最后。庄宴抿抿唇,等他开口。

但耳边的话却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心里有偏向。你选的这间学校的校长,是我小时候碰到过的老师。”

他语气疏离冷淡,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庄宴呆了一下,心想要不要多问几句。

“所以,”陈厄说,“我不适合帮你选。”

“……”

庄宴觉得今晚的话题可能没法继续下去。

陈厄不是喜欢谈论往事的人。就算继续问下去,肯定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他甚至不愿意配合着提一点建议。

……这是逐客令吗?

庄宴嗯了一声,心领神会地道别,用客气而有礼貌的语气:“那我先回去了。”

陈厄脸上那点淡薄的温和意味散了下去。

庄宴回书房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带着设计稿出来。本来是打算让机器人送自己回去的,但陈厄已经披上长大衣,倚在车库门前。

“我载你。”

庄宴:“不用麻烦了吧。”

静默半晌,陈厄说:“我没觉得麻烦,昨天是喝醉了。”

“你看,”庄宴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这段时间都没再胡来,而且一直忙着准备比赛,也没空再做那些对你不负责任的事情。”

陈厄眉峰凌厉,眼眸漆黑,斜睨着庄宴。

顶着他的目光,庄宴又说:“真的,有机器人就够了,你其实没必要亲自——”

陈厄打断道:“庄宴,你走不走。”

“……”

最后庄宴还是好脾气地顺从了,让陈厄送自己回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alpha一直显得很不高兴,疏淡的月光下,他脸颊绷得很紧。从小时候到现在,庄宴几乎就没见过陈厄真正开怀的模样。

送到之后,庄宴准备道别下车,却又被陈厄喊住。

“庄宴,”他望着前面的灯光,“对我不负责任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庄宴:“……”

以前的旧帐,能不能别再翻出来。

陈厄向他摊开掌心:“光脑给我。”

庄宴抿抿唇,带着被误解的委屈,他把光脑递给陈厄。

也许有些人就这样偏激,不知道怎么跟omega好好相处,但太强的占有欲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

光脑里面确实没什么,陈厄扫了一眼。他对数字敏感,一眼就看出未接来电的记录里,有两三条来自陈燃的电话。

他拎着光脑放到庄宴面前,庄宴沉默了一小会儿,解释说:“我没接,也不知道那是谁。”

陈厄说:“把这个号码拉黑。”

“……”

庄宴非常配合地添加黑名单,然后抬眸望着陈厄。

陈厄应该是心情好转了一些,霜染似的神色又有了点温度。他原本靠在椅背上,现在稍微倾覆过来。

狭小的车厢里,冷冽的气息几乎是铺天盖地地笼着。庄宴心跳慢了半拍,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

但陈厄却没碰他,只是动作舒展地伸长手臂,帮庄宴打开车门。像是有意又仿佛无心之举,在回到自己位置之前,他的指尖很轻地蹭了一下omega的耳垂。

砂纸一样的粗糙质感。

这次分明谁也没喝醉,热度却从接触的地方开始灼烧。

庄宴僵了片刻,脸也逐渐烫起来。心跳是乱的,仿佛有流星撞落在心坎上。

这种情绪陌生而又狼狈,他隐隐约约地,从潜意识里浮现起一种不能被人看出来的预感。

尤其是陈厄。

庄宴仓促推开车门,转身跨出去。要走之前,却还是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上浮动着一片暖黄的光影,年轻而冷峻的alpha坐在稍暗的地方。他的视线很沉,在夜幕里像无声潜流,压抑而隐忍,似乎也藏着什么东西。

“庄宴,”陈厄语气很淡,“回去早点休息。”

“……”

“别让我发现你把这号码偷偷从黑名单放出来。”

庄宴艰涩地反驳:“……我没有那么无聊。”

陈厄懒洋洋嗯了一声,视线从庄宴脸上移开。庄宴走开好一段路,直到上了宿舍楼,才找回平日里呼吸的节律。

就连进门跟秦和瑜打招呼,也是神不守舍的。

秦和瑜还以为庄宴是走路都在思考设计,不敢打断他思路,只好哄着商量:“你回来啦,今天我先洗漱?”

庄宴缓慢点头,木头人似的反应。

秦和瑜:“……算了,你回房间吧。”

进房间不知道等了多久,隔着一扇门,有隐隐约约的浴室的水声。

庄宴呼出一口气,坐在桌前。又茫然地,自己摸了一下耳垂。

心跳很稳。

这显然不是耳朵的问题。

他在最青涩的年龄被窃走人生,情窦初开还只是一个写在纸面上的词。

那种慌乱无措的,想被触碰又想躲起来的情感。像很轻很圆的泡泡,在胸腔里鼓胀起来。

一戳就破。

庄宴按开光脑,漫无目的地打开网页,又等屏幕上的光逐渐暗下去。

设计稿也没心情细看,多描两条线,就心浮气躁地要放下笔。

后来秦和瑜终于洗完了澡。庄宴低头走进浴室,低头把凉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他皮肤瓷白,所以这一刻眼角脸颊泛的薄红,就格外明显。睫毛上湿漉漉地挂着水珠,镜子倒映出少年迟疑而迷惘的神色。

心里隐约觉得,不该这样。

但是微弱幼嫩的萌芽一旦扎了根,就要一点一点地生长,根本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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