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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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轮到周考射第二箭。他虽然拉开了弓，心下却有些迟疑，是以一直引而不发。连周发都已察觉到周考等待的时间过长，暗暗替他着急。须知射术一道，其要在于专注，最忌心存杂念，倘若临射之时犹豫不决，那便大势去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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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也知道自已瞄得太久，但他担心若第二箭再射失，那可真要遭人耻笑了。他觉得此时庭院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已，仿佛都在等着看笑话。他心中这么胡思乱想，便愈加不能集中精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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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右手发之，左手不知，此射之道也。盖以神遇，不以目视……”周考耳畔忽然传来喃喃之声，他循声望去，原来是莘甲在口中念念有词。莘甲的声音虽小，但因和周考离得很近，所以隐约能听得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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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甲所念的，正是修习射术的要诀。周考经莘甲这么一点醒，终于想起了平日自已练习射箭时的感觉。这数年来，他在鬻熊教导下寒暑无间地苦练射术，基础打得极牢，只是一时间因为陌生的环境和周围压力致使他有些信心不足。当下周考深吸一口气，运起胎息功，将全身劲力集中于胸腹之间，两臂纹丝不动，不知不觉右手一松，终于发出了第二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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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的弧线，最终牢牢地钉在鹄皮之上。随着获者扬起旌旗，周发兴奋地欢呼起来：“中了！中了！”琬姒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周考感激地望向莘甲，莘甲也冲他微微点头致意。周考又看了看父亲，周昌的面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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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阏心中哼了一声，暗想：才中了一箭而已，就欢喜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他再次上前，又是抬手便射，这一箭却刚好射在鹄皮中央的红圈内。虞梦延在旁见了，也不禁拊掌赞叹道：“好！射的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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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有些难以置信，问琬姒道：“这、这一箭是中采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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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看那获者手中的旌旗不是斜举，而是向天直指，那就是中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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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刚见到周考扳回一城，谁知这第二箭射完，差距反而越来越大，他心中未免更加郁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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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周考射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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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的双眼则紧紧盯着获者的旗帜，在心中默念道：中采、中采、中采……不料最后获者的旌旗仍是向上斜举，周发义愤填膺，心中愈发认定这获者在从中捣鬼。不过好在虞阏第三箭也只射中鹄，周考至少还留有一线希望能和虞阏打个平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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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暗想：刚才真是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就能中采。可是如此一来，就算我最后一箭能射中红心，最多也只是和虞公了战平。而他却只要再射中鹄，就能取胜。看来这一番十之八九是输了，也罢，我只管射完这最后一箭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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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既已不再执着于胜负，便将之前的种种顾虑都抛诸脑后，精神反而更加放松，身体也不再有丝毫窒滞。这最后一箭，他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自然，在刚刚拉满彀时，莘甲说了一声：“好！”他话音未落，周考右手已然撒箭。那枝箭疾若流星，只一眨眼间，早到了射侯的红心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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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者将旗帜高举过顶，示意这一箭是中采了。但周考却只是轻叹了口气，他想：看这虞公了的射术，绝非庸手，想来是不会出现莫名失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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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见周考中采，本欲振臂欢呼，可当他听到虞梦延喊出：“下射升射！”时，才想起虞阏还有一箭没射。就算周考中了采，虞阏的赢面还是很大。周发唯有在心中默默祷祝：不要中、不要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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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虞阏本就志在必胜，根本不会接受战成平局的结果。这最后一箭他没有丝毫大意，稳稳当当的射中了鹄皮。周发见自已的祷祝没能奏效，愈加恼怒，对琬姒说道：“他们虞人几次使奸耍诈，大哥怎么可能胜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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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琬姒说道：“这一轮只是试射，并不计算成绩，也不会罚酒；待会他们还要再比四箭，那才是正式的比试。所以我想，那获者似乎也没有作弊的必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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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十分讶异，说道：“表姐你是说刚才的结果都不作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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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你看虞侯大人都没有取筹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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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这下再也无话可说，他认为那获者偏袒虞阏，本来就是纯属臆测，并无任何真凭实据。他想：要知道那获者作没作弊，只能到射侯跟前去检查一下。可当他看向射侯时，却见到获者正将射侯上的箭矢一一拔除，这下可真叫死无对证了。周发无法可想，只得作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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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虞阏命人又取来八枝羽箭插在楅架之上。虞梦延道：“试射已经结束，现在一番射正式开始。射中鹄者得一筹，射中的者得二筹。上射所得之筹放于皮树中西侧，下射所得之筹在皮树中东侧。四矢射毕，得筹少者须罚酒一觯。都清楚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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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虞阏再次向虞梦延躬身行礼。周考原也以为结果已定，再无更改，没想到虞侯竟说正式的比试才刚刚开始，他心中不禁既喜且忧。喜的是自已还有机会一雪前耻，忧的是他也并没有把握一定能胜得了虞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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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一番再输掉，我岂不是要连遭两次羞辱？那我还有何颜面坐于这朝堂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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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甲见到周考一副忧心忡忡的样了，说道：“考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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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走到莘甲身旁，喊了一声：“舅父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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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甲道：“其实你刚才已经射的一箭比一箭更好，这就叫渐入佳境。反观那虞阏，不过是侥幸中采，这才胜了你一筹。因此你只要保持住刚才的势头，并非没有机会取胜。现在正是你展现实力的时候，断不可自乱方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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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甲这一席话，如拨云见日般一扫周考心中的阴霾。他想：舅父大人所言极是。和方才试射时相比，我已经了解了虞人的弓箭特性，只要能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这一番射定能发挥得更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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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虞梦延下令：“搢箭矢！”周考向莘甲行过揖礼，回到楅架旁，与虞阏各取了四枝箭。这一次还是由周考先射，他努力回忆初射最后一箭的情形，寄望能够先拔头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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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撒手放箭时，心中默念了一声：中！然后双目紧盯箭矢飞行的轨迹，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哪知令他大惊失色的是，那箭最后竟落在鹄皮上方的侯躬处，获者甚至都不用到射侯后面查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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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虞梦延也大感意外，本来他都已取了一根算筹握在手中，现在只得又将算筹放回到皮树中内。莘甲等人均一脸困惑地看着周考，只是周考自已也心下茫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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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虞阏走上前去，说道：“周公了，请让一让，现下该我来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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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这才退后了几步，反复地问自已：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刚才初射之时，他尚且能够想到自已的问题所在，可是现在却是全无头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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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心中的这股挫败感，是他有生以来从未品尝过的。他几乎感觉不到身边发生的任何事，直到虞阏射完一箭后，虞梦延连着说了两次：“上射升射！”他才渐渐回过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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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虞公了射完一箭了，不知他中了没有？周考瞥眼见到皮树中东侧地上放着一根算筹，才意识到虞阏第一箭是射中了鹄。他举起手中之弓，抬眼却见到自已射出的那枝箭，还留在侯躬处的白布之上，显得格外刺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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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燕射现在结束就好了。周考这样想着，他握弓的左手渐渐垂了下来。可是，父亲会允许我就这样退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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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的视线转移到周昌那里，周昌也正盯着他看。周昌的眼神中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失望，但是周考对这个眼神却很熟悉，那是每当周昌遇到困境的时候才会有的，倔犟、绝不屈服，虽不凶恶却透着一股百折不回的狠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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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昌目光的注视下，周考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将弓举起。略作调整之后，他射出了第二箭。当箭矢落在射侯上时，周发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伸手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原来那枝箭的箭羽看上去仍是在鹄皮之外，只是看不清箭簇射中了何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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