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百折必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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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急着处理内部事宜, 昌宁不等人都散开便匆匆走了，只安排了一些族人来送各门派的人离开或者回去休息。</p>

人群这才逐渐散去，大家走在路上, 几乎都在交谈方才发生的，把各处听来的姜桡老底扒的干干净净。</p>

其实景非桐在舒令嘉出手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但他没有上前打扰, 远远站在一棵树下静观事态发展。</p>

景非桐从来不会东躲西藏, 或者高调煊赫，不过他就是有个很奇怪的本事，当不想露面于人前的时候，可以让所有人都无法注意到他，当想要开口说话了, 又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忽视。</p>

两只尚未化形的小狐狸在景非桐身边不远处玩耍，而那些议论的话语传入了他的耳中。</p>

意外的重伤，姜桡的排挤, 易凛的污蔑, 何子濯的偏心……</p>

这是景非桐头一次清楚完整地听说舒令嘉下山的原因, 之前是不关心, 眼下却一个字都不想漏掉。</p>

虽然到目前为止, 两人实际上接触起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足够景非桐看出，舒令嘉外冷内热，是个最重情不过的人。</p>

他给自己的剑起名叫威猛, 他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不好接近，但其实他的心很软，也很在意身边的朋友。</p>

他说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舒令嘉从不走回头路，但景非桐在他身上看到了孤独和落寞。</p>

他知道舒令嘉一定很想有个归处，只是他的性子太决绝，容不得半点不纯粹的感情，所以宁可不要。</p>

怪不得舒令嘉不愿意回到凌霄派，原来如此。</p>

那么多的人忽视他，冤枉他，不信任他，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住。</p>

根本不是他不回去，而是别人没给他退路。</p>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了起来。</p>

这明明半点也不关他的事，可景非桐只要稍稍闭上眼睛，竟然就能想起之前舒令嘉的每一次蹙眉，每一个笑容。</p>

这个人喜欢的，不喜欢的，落寞时垂眸，开心时的笑，竟都悄悄藏在了他的心里，只要稍一回忆，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p>

想为他做点什么，想让他高兴，这一刻景非桐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觉得如果舒令嘉能心情好一点，他做什么都行。</p>

景非桐眼底流露出一丝困惑，然后忽然侧身，指尖弹出一股气劲，朝着几丈远之外的山石上打去。</p>

片刻之后，山石上出现了一道虚影，一名灰衣人从中现身，跪地行礼：“主上！”</p>

景非桐沉默了一下，表情慢慢淡了下去，开口时已经一如往常：“你怎么在这里？”</p>

那名灰衣人低头道：“方才，属下从气宗舒公子所使的蓝色长剑上察觉到了‘杂念丛生剑’的气息，猜测另一半剑谱很可能便藏在里面，因此想要探看一番。”</p>

景非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谁准你自作主张？”</p>

灰衣人道：“主上，那剑谱也就罢了，但篆刻剑谱的玉简对您的伤势有极大裨益，属下关心情切，也是希望能为主上尽力取得。”</p>

“杂念丛生剑”的剑谱分为上下两卷，上卷在舒令嘉手里，刻在极寒之地寒潭深处的玄冰玉上，下卷原本收在凌霄心宗的宝库里，此刻已经被景非桐取走，刻在赤炎之谷谷底炼化而成的珠火岩上。</p>

这套剑法究竟是优是劣，见仁见智，反倒是这两块奇石都是极难得的珍品，合在一起，更有宁心镇痛，养气疗伤的奇效。</p>

对于景非桐的心魔来说，这是目前除了根治之外最好的控制方法，景非桐在此之前也一直派人在寻。</p>

他听完灰衣人的话，淡淡道：“舒令嘉此人可不是你有本事接近的，我亲自去吧，其他人都不必插手，以免引起他的怀疑。”</p>

灰衣人连忙道：“还是主上思虑缜密。”</p>

景非桐挥了挥手，原本就要令他退下，转念一想，又道：“你现在立刻去趟心宗，给周掌门带句话。”</p>

灰衣人应了，景非桐沉吟片刻，笑了一笑：“你就说，我告诉他，‘自己收的弟子，收了就得管到底，别想让其他人收拾烂摊子’，去罢。”</p>

*</p>

舒令嘉走上一处高坡，向着远方望了一望。</p>

只见天光变幻，云霓铺展，随着远处一线金红色的朝阳逐渐跃升，四下明艳的霞光也已转瞬之间笼罩了整片大地，照见满目辉煌。</p>

一番忙碌扰攘，竟是整个通宵都过去了。</p>

肖凝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绕着圈问道：“师兄，当时姜桡真的没有伤到你吗？你的伤如何了？我都没有看到你揍他！跟我们回门派吗？回去看着掌门师伯收拾他给你出气啊！”</p>

舒令嘉被肖凝儿转悠的眼晕，伸出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像是在拍一个打算钉到土里面去的木桩子。</p>

他道：“站好。你鼻子底下怎么了？”</p>

肖凝儿回手摸了摸，觉得火辣辣的一阵疼，干咳一声道：“……掐人中掐的。”</p>

当时师妹生怕她错过舒令嘉暴打姜桡的一幕，下了死手把她掐醒，可惜她还是没赶上。</p>

舒令嘉笑了一声，摇摇头，却没回方才肖凝儿那一连串的话。</p>

他的笑容不大，但眼睛微微弯起，嘴唇上翘，仿佛漫天的光都凝在这个笑容里，总是能让人怦然心动。</p>

“舒师兄……”</p>

肖凝儿看着他，不觉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姜桡是你的对手，他半点也不及你。你别在意他，行吗？”</p>

舒令嘉道：“好。”</p>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殷宸就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脸色臭的很，在他看来，这两个人说的根本就是毫无营养的废话，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p>

等了半天，他终于不耐烦了，走上前来，叫了声“舒师兄”。</p>

肖凝儿也知道他们同门师兄弟，必有正事要说，便冲着殷宸使了个眼色，有些不舍地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说吧。”</p>

舒令嘉冲肖凝儿点了点头。</p>

等她走了之后，他转过身来，一只手挡在额前，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应当知道，我不会回去，何必多费口舌呢？”</p>

殷宸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回去，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何会一走了之。明明不是胆怯怕事的性格，姜桡想要你的东西，你就争也不争，全部都拱手相让了？”</p>

他说完之后，看了舒令嘉一眼，有些恼道：“我和你说话呢，你就不能看着我吗？”</p>

舒令嘉道：“因为我觉得听你说话很无聊，不想认真听。”</p>

他说着倒还是转身面对殷宸了，问道：“你会趴在地上跟狗抢骨头吃吗？”</p>

殷宸都要被气笑了：“在你心目中，凌霄气宗就是一块掉在地上的骨头？果然无论在不在门派中，是不是受了伤，你都是一贯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啊——师兄。”</p>

舒令嘉“嗯”了一声，道：“没错，我就是狂。我觉得被狗啃过的都是骨头，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要。”</p>

殷宸闭了闭眼睛，仰头看天，深吸了口气，以免自己被亲师兄当场给气死。</p>

他用了自己最大的耐心，说道：“这回可是连凝儿都来了，姜桡也必定会遭到重责，以后不可能碍你的眼了。对了，我听说师尊还给你留了一份参加试剑大会的请帖，你连试剑大会都不想去吗？”</p>

舒令嘉道：“我已经跟青丘商量好了，借用他们这里的名额去。气宗那一份，就留给需要的人吧。”</p>

殷宸道：“试剑大会的第一关就是剑痕测试，你现在的伤势若是没有恢复，若不跟着师尊，纵使有了请帖，也恐怕连南泽山的山门都进不去。”</p>

去参加试剑大会的修士们想要正式进入南泽山，获得参加比试的资格，首先要经过一轮测试，那就是留剑痕。</p>

在南泽山门之外，有一处石壁，材质甚为特殊，坚实无比，更胜铁器，而每一名修士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这石壁上留下自己的剑痕。</p>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即便是有了试剑大会的请帖，他们也无法被允许进入南泽山。</p>

这是最基础的关于灵力的考验，而舒令嘉差的就是这方面。</p>

但他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向何子濯低头，听殷宸费尽口舌，舒令嘉也缓和了一下语气：“你们下山来找我，不是师尊的意思吧？”</p>

殷宸道：“不是他的命令，但一定是他默许。若他不希望你回去，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下山，师尊平日里对你如何，你并非不知，他怎可能不惦念你。”</p>

舒令嘉有些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你当真了解……”</p>

殷宸道：“什么？”</p>

舒令嘉却停住了，片刻后道：“没事，总之你别再白费力气了。”</p>

殷宸道：“舒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讨厌你吗？”</p>

舒令嘉道：“不感兴趣。”</p>

“是吗？”</p>

殷宸冷笑了一声，“我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德性。成天不是练剑，就是冷冷地不同人说话，不高兴了说走就走，全无留恋，我在你身上可真是一点人情味都看不见！”</p>

舒令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p>

殷宸在他身后扬声道：“喂，你原先说过要同我比剑，没有兑现就走了，现在也不作数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