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人间万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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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丘与外界的交界之处, 是一片较为荒芜的地界，平日里会在此停留的人很少，因此做生意的也不多, 方圆五十里之内，也只有一家客栈。</p>

但因为这一回气候不好, 从白日里就下起了大雨, 到了夜间还没停，地面上的积水几乎已经没至小腿, 所以很难得的，把不少途径此地过路人都拦在了这家客栈当中。</p>

从南泽山折返的狐族一行人也来到了此处。</p>

以明绮的性格, 自然是不肯冒雨赶路的，昌宁进了客栈之后, 直接将一锭金元宝放在了柜台上，说道：“老板，这里所有的上房我们包了, 你去安排一下。”</p>

他们这一行人从瓢泼大雨中走来, 但身上却半点没湿，又个个相貌出众, 一看就不是凡人。</p>

老板住在青丘附近，多少也有些见识, 不敢得罪他们, 小心赔笑着说道：“客官，不好意思, 今日天气不好，客人太多了，现在只剩下两间空房。大堂里倒还有些位置，要不然, 各位凑合凑合？”</p>

昌宁犹豫了一下，明绮已经说道：“凑合什么，不去大堂，两间空房就够了，去收拾吧，记得要热水，要新被褥，房间里烧点好闻的熏香，洗澡水里加花瓣。对了……再来一些软垫罢，我买了。”</p>

老板连忙答应着，吩咐伙计去准备，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二十多个人都进了一个房间，站的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p>

那小伙计端着洗澡水，勉勉强强挤进去，放在了门口，然后就关上门出来了，一边下楼还忍不住一边回头看了两眼，心里直犯嘀咕。</p>

——这可怎么睡啊？难道挂着睡？</p>

他们一走，明绮立刻拍了拍巴掌，说道：“好了，女的全都变狐狸。”</p>

除了她之外，在场所有的姑娘立刻都变成了毛色各异的狐狸，房间一下子宽敞不少。</p>

明绮道：“你们男的，给我们把软垫在地上铺好，澡盆摆好，就去另一间休息吧，留一个人形的好说话，剩下的都变狐狸，这不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哪里还用得着上大堂和那帮人去挤。”</p>

昌宁笑道：“姑姑，你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咱们狐狸精睡觉还分男女啊。”</p>

明绮道：“你懂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情人不在本族找，要不然玩腻了分开，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影响团结？滚去那边！”</p>

昌宁本来也是开玩笑，带着其他人走了。</p>

等到大家舒舒服服洗完了热水澡，明绮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挥着手，指挥其他狐狸道：“来，你们几个，坐好，排成排……不要这样，毛色太杂，看起来乱糟糟的，按颜色排，由浅到深。”</p>

等到一堆小狐狸们坐好了，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些年我不在，你们都被昌宁那个不讲究的糙汉给带坏了，本族长现在就教教你们抹香膏的正确方法，要按顺序抹，顺着毛抹，一点点来，有耐心……哎，去把男的也叫过来，学习一下。”</p>

于是几排毛绒绒的狐狸大晚上生无可恋地跟着她学习抹香膏，满屋子都是香喷喷的味道，烛光照在狐狸们的身上，光泽十分耀眼。</p>

明绮教了一会，发现其中一只小狐狸的头一点一点的，两只前爪捧着装香膏的玉瓶，才刚刚抹了一点，眼看就要睡着了。</p>

她挖了一大坨香膏，屈指一弹，“啪”一声全糊到了那只小狐狸的脑门上：“醒醒！”</p>

那只小狐狸吓得一个激灵，立刻睁开眼睛，茫然地转头四下看看。</p>

她首先见到的是一群满身光泽的同伴们，忍不住脱口道：“哇，你们好像刚刚出锅那种金黄冒油的烤鸡啊。”</p>

昌宁用一只爪子捂住嘴，使劲低下头，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p>

明绮直摇头，说道：“就知道吃，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困？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看看你都快胖成球了！”</p>

那只狐狸躺下来，翻过身露出肚皮给明绮看：“可惜族长，我的肚子是瘪瘪的，真的已经饿了呀。”</p>

昌宁道：“谁那样躺着都瘪。”</p>

那只小狐狸气的冲他直呲牙。</p>

明绮道：“行啦，去吧去吧，唉。你们这些狐狸啊，终究是身上没有我的血脉，一点也不懂我的追求。”</p>

狐狸们抹了一身的香喷喷，饱受折磨，听到明绮开恩，都欢呼起来，立刻一哄而散。</p>

明绮看着他们直摇头，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我儿子回来就好了，他一定最懂我，我就把一身独门绝学全都传授给他。”</p>

那只打瞌睡想吃鸡的小狐狸叫做陶月月，她趁着男狐狸们回房间的时候，也偷偷溜出门，一转身，已经变成了一个圆脸的娇俏姑娘，开开心心地向着客栈的后厨跑去。</p>

刚才看着那些人，她是真的很想吃烧鸡，这个点店里已经不提供饭菜了，不过后厨里说不定还有食材，她可以自己做一做。</p>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前面的大堂中灯火通明，没有房间可住的过路人们都聚在那里，有的在打盹，有的小声交谈着，等待雨停。</p>

陶月月避开他们，径直溜到了后厨，翻找了一会，果真发现还有几只已经做熟了的烧鸡，正在用酱料腌着，味道很香，只是有些凉了。</p>

她眼睛一亮，往灶台旁边放了一小锭银子，轻手轻脚地撕了一只大鸡腿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p>

真好吃！</p>

正在陶醉地享受着，陶月月忽然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是老鼠，跺了下脚，咬着鸡腿朝那边看去。</p>

什么都没有。</p>

陶月月放下心来，正要继续埋头苦吃，可是在这个瞬间，她的后心处突然升腾起一股凉意。</p>

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第六感。</p>

陶月月猛然站起身来，转头看去！</p>

只见就在她身后刚刚靠过的位置，正有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从墙面上浮现出来。</p>

只有这一张脸，平平整整，像是一幅贴在墙面上的拙劣画卷。</p>

盯着她，微微地笑着。</p>

那一瞬间，陶月月毛骨悚然，恨不得将后背上靠过它的那层皮揭下去。</p>

她尖叫起来，一把将手中的鸡腿朝着那张脸砸了过去。</p>

扔出鸡腿的同时，陶月月也纵身向后跃去，双掌一错，戒备地观察着敌人。</p>

只见鸡腿眼看就要把这东西砸中，它竟然没有躲闪，而是一下子将嘴长大，把鸡腿一口吞了下去，连骨头带肉嚼的咔嚓咔嚓响，似乎还很享受。</p>

一张平的像画般的人脸，牢牢贴在墙面上，只有嘴在嚅动，这幅画面诡异中又有几分恶心，似乎连鸡腿都变得不香了。</p>

好贱啊，我才只咬了一口——陶月月心想。</p>

她忍不住也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心中的恐惧倒是稍稍减轻，向着对方拍出一掌。</p>

但当她掌风发出的那一刹那，眼前的脸突然消失了。</p>

陶月月一怔，随即感到背后风生，她连忙侧身右闪，只听墙面轰地一声裂了，一道残影挟凌厉风声，向着陶月月急射而出。</p>

这一下是说什么都躲不过去了，陶月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用最后的本能默念了一句变回狐狸原身的口诀。</p>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窗子也“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p>

一个人从窗外跳了进来，足尖在窗台上一点，凌空翻身，落地时左手已将陶月月拎了起来，同时右手拔剑，侧提一挡，“刷”的一声轻响中，已经有什么东西被削断了。</p>

陶月月被那人拎着后颈皮，四肢和尾巴都在半空中晃悠，愣了片刻，惊魂方定。</p>

她扭起脑袋向上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看见了一张清冷而又妩媚的脸，有种苍白的艳丽。</p>

那一瞬间，如见海底繁花，沙汀月色。</p>

陶月月心里想：“妈呀，好英俊。”</p>

拎着他的那个人向后推开几步，剑锋警惕地指着墙上的破洞，同时回头问道：“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