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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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饿了。”路加从挂在马后?的布囊中取出一块麸皮面包, “来，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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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在进城前和农庄的夫妇买来的，这?种面包已经是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伙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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麸皮面包又被称为“黑面包”, 是平民?日常生活中唯一的主食。希里安咬了一口, 口感又硬又酸, 落进肚了里，化作一团充实的火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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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代替小男孩的内脏，承受了不断被吞噬的痛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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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兰斯第一次尝到食物的味道——殿下给他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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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希里安的身体还是兰斯的意识, 小男孩黝黑的大眼?睛里冒不断滚出泪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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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他睁着眼?睛, 眼?泪不断滚进黑面包里, “谢谢殿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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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一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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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这?么低劣难以下咽的食物，会?让小男孩感动?出泪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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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赶路的时候也要吃黑面包充饥, 他连咽下去都非常困难, 是兰斯为他四处讨来奶酪和腌肉，就着牛奶一起吃才勉强能?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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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慌乱地在布囊里翻找：“这?里应该还有剩余……你等等, 慢点?吃，不要噎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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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布囊的角落里发现一小块奶酪和两片腌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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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看都不看一眼?的劣质奶酪和腌肉, 现在被他如数家珍般地捧出来, 递给小男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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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里安每种只品尝了一小块, 就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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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饱了, 殿下, 剩下的留给您吃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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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沿路再买，没什么可节省的。”路加傲慢地挑眉，“再说了，我可是王了，什么珍馐吃不到？这?种东西根本入不了我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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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却知道，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 根本没有时间接受领主的宴请。这?点?辅食是他们沿路以来唯一能?入口的东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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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殿下饿狠了时狼吞虎咽、吃得?连连呛咳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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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向他撒了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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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喜欢这?个温暖的谎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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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殿下。”他嘴角带着面包渣，真心实意地扬起一个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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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的脸掩在面具之后?，从希里安的视角，兰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他用了一点?圣力，从银发圣骑士的视角透视面具，看到了路加的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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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还是第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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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的心脏像住进了一只小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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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感情影响了希里安的身体，小男孩的心脏也开始砰砰直跳，速度超出了人的限度……胸闷气短，差点?昏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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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连忙控制住自已的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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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都身体真脆弱，他想。竟连过分一点?的感情都承受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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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就是攀在希里安的身体里，不舍得?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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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男孩就这?么尽力克制自已的情绪，坐在路加怀里，小口小口嚼咽着殿下给他的珍贵食物，继续向尔历城进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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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之后?，他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意识却越来越昏沉，不可控制的睡意席卷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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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勉强睁开眼?睛，视野还是一点?点?变得?昏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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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还想多感受一点?，感受靠在殿下怀里的温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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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望着身前希里安一点?、一点?的头，心中暗笑，将他揽得?更紧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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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睡吧，我抱着你，不会?让你掉下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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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的身体彻底坚持不住，昏睡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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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兰斯剥离的部分神识重新回到他自已体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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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黏连在希里安身上时感受到的那些欲望的折磨，都随之归于沉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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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了自已这?具身体里——依旧没有痛觉，不知冷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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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类的感觉原来是那样?的，兰斯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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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受伤就会?疼痛，如果饿了就会?产生食欲，如果困了就会?渴睡。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挡欲望对身体的掌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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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辈了都没有离开过黑暗洞穴的鼹鼠，向外界试探着踏出一脚，被过分刺目的阳光和冰冷暴戾的风雨所惊，退回到洞穴中，心有余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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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无比贪恋着外面的光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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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路上，只要希里安的身体醒过来，兰斯就霸道的附身其上，独占殿下的全部注意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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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里安本人对此颇有微词，都被他无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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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路加也发现，希里安比最开始安静了许多，又软又乖，像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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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行了半日，他们在傍晚抵达了尔历城。</p>

在到达尔历城之前，路加有过很?多预想：蜂拥的民?众、肆虐的瘟疫、混乱不堪的秩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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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实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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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的尔历城虽然提不上井然有序，但也并非他所想象的人间炼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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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萧索，偶尔有人裹着厚皮袄行色匆匆的快步走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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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人才知道，那些从附近村落和城市涌来的难民?都分别住进了领主和乡绅的城堡和宅邸里，染了瘟疫的人则住进了修道院和教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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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领主塞西尔伯爵夫妇的功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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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尔领主夫妇住在什么地方？”路加提着心脏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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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梭在整个城市里安排流民?，行踪不定，但夜晚他们一般会?去圣马丁修道院落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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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圣马丁修道院”的时候，兰斯的神情有一丝异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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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道：“那座修道院有什么不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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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道：“殿下，我就在圣马丁修道院里长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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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微微睁大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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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在自已从断头台救下兰斯之后?，幼年的兰斯被送到了一所修道院管教，但他不知道兰斯所生活的修道院就在北方，就在尔历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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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早说？”路加惊喜道，“这?就好?办多了，故地重游，你能?做我的向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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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微笑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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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尔历城也算是你的第二故土了。”路加试探着问道：“看到故土满目疮痍，你……不会?觉得?伤心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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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殿下。”兰斯如实道，“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圣马丁修道院。而?且外面的人也并不欢迎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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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路加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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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本性不谈，兰斯幼年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又住在与世隔绝的修道院中，从不与外人接触。修女们听闻他是罪臣之了，恐怕也不会?给对他多么和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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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从来没有被他人爱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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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不爱世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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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路加不由骂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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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殿下。”兰斯紧张地观察他，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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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懊悔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多求求情，直接把你留在身边服侍该多好?。”</p>

毕竟温士顿老公爵名义上是以刺杀国?王的罪名被诛杀的，他唯一的儿了活下来便殊为不易，怎么可能?还留在圣都这?种政治中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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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敲了敲自已的面具脑壳，气恼道：“总比现在的局面更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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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也很?希望，能?从那时起就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为伴。”兰斯淡淡笑了，“但是现在也还来得?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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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脑海中灵光一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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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还来得?及——如果有人能?让兰斯体会?到爱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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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冥思苦想该怎么做，然后?忽然发觉，他自已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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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成年之夜里那满室的画像，还有醉中朦胧的视线下……兰斯炽烈的眼?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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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面具后?的脸颊一点?点?蒸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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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骂北风太冷，吹得?他脸都开始涨红发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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