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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武士都会在自家大堂摆上一套战甲,那些有光荣又漫长历史的武家摆放的通常是祖先参加某场著名战役所着的甲,但普通武士就只能追求外观了。甚至于如同婚葬之类红白之事重要场合,也偶尔会戎装上阵以表敬意。所以甲胄实际上也兼具了礼服的作用,它是军人的礼服,一定程度上的装饰是需要的。
里加尔的骑士其实也是如此。但在战争频发的年代里,甲胄的基本功能——保命——要远比装饰性更重要。所以装饰品往往是以可以取下来的盔饰这样的形式存在,比如里加尔骑士插在头盔上的彩色羽毛,和新月洲武士的兜前立——一种用薄黄铜片或者其它轻质材料做成的盔饰。
那么如果没有实际的战场需求,唯独剩下审美需求,天平越来越倾向于将甲胄当做一种特别的华贵礼服而非实际护具的话。
很多事情就都会变味。
这并不是单单一个人或者一件甲胄那么简单——当一个有影响力的贵族开始追求某种潮流时,他通常会带动其他贵族也跟风这么做;而当这些贵族们需求的甲胄都倾向于华贵装饰而不考虑实用性时,制甲师傅们的技术专精倾向也会随之改变。
擅长敲出坚固甲片的制甲师傅不一定能做得出华丽的镂空雕刻。
擅长制作贴合人体活动角度的制甲师傅或许会严词拒绝华而不实过大以至于会影响行动的盔甲部件。
所以他们会在这两百年时间里被淘汰,他们的技艺也或许也已经流失。新入行的制甲师傅只懂得制作这种更具装饰性的盔甲,而因为市面上充斥着这样的盔甲,新生的武士们甚至不清楚具备实用性的甲胄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行人在这间典当行中,是第一次见到藩地以外的武士的铠甲。
而这些铠甲就是这种走歪了的取向最终导致的结果。
——这是一个大问题。
很大的问题。
即便不考虑有许多的武士把自己家可以算作传家宝级的太刀和其它武器给典当换成金钱去做些什么,光是被当掉的东西本身也已经足以引人深思。
稍作思考,鸣海等人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们是藩地出身,藩地和直辖州还是有区别的。
而且也缺乏与其他武家的沟通交流——或者换句话说,当今的新月洲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武装交流与练兵。
因为新月洲太大了。
他们有什么?
紫云的武家子弟花天酒地,沉溺于酒色之中忘却武艺——从这些堆满了一侧墙壁的武器铠甲来看水俣的也是一个熊样。
武家精神恐怕早已被物欲享受所腐蚀。
剑技大会虽然存在而且规模庞大,但一味追求竹刀木刀的技法,或许早已忘却利器应当如何使用。
技术也已经形变,更追求胜负而非生死。
而就连甲胄也从坚固的实用护具,变成了这样堆满了镂空装饰品,沉重却脆弱的礼服。
精神、技艺、器具。以更加原始守旧的藩地武人双目来看,直辖州武士的这三者都已经变得不堪入目。
武侍者阶层,是新月洲的支柱。
但这根支柱,或许已经被他们自己啃得到处都是裂痕与空洞。
这很不妙,非常不妙——可即便意识到这点,他们又能怎么做?
就像当初全副武装进入紫云便被嘲笑是乡巴佬一样。
作为北方藩地的武士,缺乏与各州武士们沟通与交流的他们就像一座孤岛。
发出的声音只会被淹没。
从难以置信、不可理喻,再到因此引发的危机感与不安,最终这一切全都化为一声包含深切与无奈的“唉——”。
大男人们沉默了。
多年的武士教育使得鸣海等人至多只能叹气而无法再进行任何程度的示弱。
将自己内心的悲哀与无奈、所有的那些无力感都藏起来,用别的记忆覆盖过去,不去思考。
他们依然维持着坚强的外表,但这些事情很显然已经超过了区区一介藩地武士的能力范畴。
这一路的见闻——尤其是与我们的贤者先生的来往——改变了他们的思考方式,这并不直接意味着他们彻底变成某种不再是新月洲武士的存在,只是说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
单纯地盲信着某种东西的人是幸福的。
即便他们的一生可能狂热而短暂,但他们极少感到无力与迷惘。
可若无法看清问题根源,无法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么解决事情也无从谈起。
毁灭的到来是有征兆的。
自己将自己双目蒙蔽无法看清危机的人,死到临头也只能发出“为什么会这样?”的质问。
武士们沉默了,但洛安少女并不如此。
“老师!”在一堆暗沉沉的新月洲武器里,米拉忽然瞥见了反光的什么东西:“那个是!”
或许是哪个武士从里加尔人手里买来的长剑被摆放在那堆打刀之中,显然只是作为藏品的它不知在这里沉睡了多少年。
“我要!”抓着亨利的手,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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