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花重锦官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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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大雪凑过来, 扒着卿八的手望向卿八手上的绢丝。</p>

卿八快速扫过绢丝上的记载，道：“是你一代祖先祖母自传。”</p>

“什么？”大雪视线落到开头，念了出来, “我本名桑情，为灵植一族。虫族吃灵植, 我灵植一族与虫族天生为敌。后，灵植开智极难, 不比虫族生而知之, 遂灵植退守一隅，保全剩余灵植族, 与虫族不相往来。”</p>

“不想多年之后, 虫族遇我灵植之辈，不识不说，竟已仙呼之, 真是世事难料。不仅如此，我还发现, 虫族失去其能量源，成为没有能量的残疾虫。”</p>

大雪念出残疾虫三字，哑然。</p>

她们将那些双-腿不会走路的虫为残疾虫，她们喊旁虫时不觉得有什么, 但听到旁虫这么喊自己, 却发现极为难受。</p>

原来她们这些自己体内没有能量的虫, 在先祖母眼里是残疾虫吗？</p>

原来她们自以为的高虫一等，其实也是残次品。</p>

她忍不住望向卿八, 道：“对不起。”</p>

卿八问：“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p>

“以前我偷偷喊过你残疾虫，其他虫喊你残疾虫，我没有阻止, 我对不起你，不够尊重你，你不应该被虫这么骂。”大雪陈恳地认错。</p>

残疾虫三字，本就自带蔑视之意。</p>

“没事，我没放到心上。”</p>

“但我还是要道歉。”大雪开口。</p>

“我接受你的道歉。”卿八摸摸她的头，道，“继续看吧。”</p>

大雪“应”了一声，继续念道：“我擅自出族已是不该，跟残疾虫走更是错上加错，但我此时回想起来，我并不后悔。”</p>

“虫族没了将我们灵族吞吃的实力，我此时入世，不是最好时机？况且，我不愿一辈子呆在方寸之地，就算被虫族吃了，我也无怨无悔。”</p>

“原谅我吧，我的父亲、母亲、哥哥。”</p>

“和遇见的这只傻乎乎的残疾虫一起离开森林，我才发现，外边变了很多，和长老教导我们的很不一样。那些虫族都很弱，一点都不残暴，不会逮着灵族就将我们连根带叶吞吃个干干净净，他们吃不动我，也打不过我。”</p>

“这傻乎乎的虫子，应该是指我一代祖。”大雪乐道，“没想到一代祖在先祖母眼底，竟然是这么个形象。难道这就是‘傻虫有傻福’？”</p>

卿八道：“事实证明，你先祖母没有看错虫，他将你先祖母的信息保护得很好，也将她的特殊之处掩饰得很好。”</p>

大雪骄傲点头，那是，她家优良基因，都是一代祖传下来的。</p>

“看这笔迹，你先祖母写这自传时，心情很不错，言语字句中，很幸福。”卿八又道。</p>

“这也能看出？”大雪好奇地盯着那笔迹，觉得除了字写得特别好看，也没瞧出旁的什么来。</p>

卿八没有解释，道：“继续吧。”</p>

“好。”大雪继续念：“我在外边过得很开心，那傻乎乎的虫对我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违背我的本性，爱上了一条虫。”</p>

“我俩去了雪山，在雪山上看过极光，看过雪莲，看过世上最纯善的美景；我们去海边，在沙滩上堆了沙子，捡了贝壳，看过波澜壮阔平静如鉴的海面，也看过狂风暴雨巨浪凶潮的海面，更看过凌晨时的日出，日出时天边云霞像裹着世上最瑰丽最梦幻最壮观的霞色，在海面上铺出一道汪洋肆虐的红毯。在这红毯上，我和那傻蚕拜了天地，成了伴侣。”</p>

“世事真奇妙，灵植竟然和虫子结为伴侣，这放到我以前的认知里，是完全不敢想的事。估计我父母我亲族，都会觉得我疯了。我也觉得我疯了，但我并不后悔。”</p>

“和傻虫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开心，我俩走遍虫族各个地方，最后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并取名为锦居。”</p>

“因为傻虫善心助虫，附近有不少虫族在锦居附近定居，和傻虫做邻居。我默许了，只有我和傻虫两灵居住，也有些孤单，后来虫数渐渐多了起来，锦居便变成锦村，最后变成锦城。”</p>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外边世界的蚕族只会吐出没有能量的废丝，而傻虫能织出带有能量并理顺虫族混乱精神力的织锦，这样特殊，只会惹旁虫觊觎，傻虫有了势力，至少旁虫动手时，会有顾忌。”</p>

“我很难过，我们灵植一族不出意外，能活很久，几百数千年并不在话下，但傻虫只是没有能量的残疾虫，我再怎么用灵植叶喂养，到了年纪他依旧衰弱下去。傻虫对我说，让我在他死后回到族里，别再出来了，也别傻乎乎的再相信其他虫，不是每条虫都像他一样良善有原则。他最终化茧，生命进入倒计时。”</p>

“可是我已经见过世上最美丽的风景，见识了世上最美好的虫，又怎么能抛下这美好的虫和物回到族内，孤孤单单的活过剩余的数千年时光？所以我决定和傻虫一起死去。”</p>

“同生共死，算是世上最浪漫的结局吧。”</p>

“傻虫写了一本自传，我也写一个自传，我的自传就藏在傻虫的自传里，就像我和傻虫一样，永远不会分开。以后若有子孙后辈见到，请将我的自传放回原处，另外，我的身份，也请保密哦。”</p>

“桑情，公正朝一百五十八年七月十六日绝笔。”</p>

念完桑情自传，大雪抬头望向卿八，道：“一代祖祖母，就是圣树？”</p>

“嗯。”卿八将蚕绢展平重新塞回纸张之内，塞得看不到破绽后，将书放回书架。</p>

“那个，先祖母说我们没有能量源，是残疾虫，是怎么回事？”大雪问。</p>

“就字面上的意思。”卿八道，“在灵植灵虫当道的年代，没有能量源的虫没有自保之力，基本上活不下去，在灵植灵虫眼底，便是没有什么用的残疾虫。”</p>

“后来可能天地巨变，导致天地能量骤然减少，天地缺乏灵虫生存需要的能量，灵虫接连死去，而这些不需要汲取天地能量的残疾虫，趁机繁衍，成为天地新主虫。”</p>

大雪犹豫片刻，道：“我没听说过灵虫。”</p>

“可能变成神话传说了。”卿八开口。</p>

大雪被卿八这话逗得哈哈笑，笑了两下，笑不出来了，“难道传说中的神话，都是真的？天蚕、风蜈、金蝉、马陆等，都是曾真实存在过的？”</p>

卿八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吧。”</p>

大雪忍不住道，“那那个年代肯定很好吧，不用受精神力紊乱的痛苦，一日蝶飞万里，城与城之间，也就飞个一两小时的事。”</p>

卿八道：“并不。从你家先祖母的记载中可以知道，那个年代很混乱，虫族互相打架吞噬，很危险。比如说你吧，把你丢到那个年代，你可能一天都活不下来。”</p>

大雪：“……”</p>

行吧，她对远古的畅想，成功被卿八打消。</p>

她忽而想起一事，不解地问：“若圣树是先祖母，先祖母说她和一代祖一同赴死，那圣树又怎么活下来了？”</p>

“活死虫见过吗？”卿八问。</p>

大雪点头，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先祖母意识和一代祖一起湮灭，但是身体留了下来，就是圣树？”</p>

“对。”卿八将最后一本书放下，又去记载二代祖的书柜看资料。</p>

“这是好事。”卿八道，“她的立场，天然偏向于你们这些后代，只是她没有自我意识，没法表达自己思想。”</p>

得卿八这一肯定，果然将大雪之前的焦虑全都抚平。</p>

一线生机抓在手里，锦官城虫族又有谈判资本，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大雪沉甸甸的心不由得轻松许多。</p>

她笑道：“小雪雇佣您回来，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p>

“投桃报李罢了，您和城主以诚心待我，我才会回以诚心。”卿八放下二代祖的资料，又继续看三代祖的资料，直至五代祖，卿八又有了新的发现。</p>

“什么？”大雪又凑过来。</p>

“五代祖姐妹遇见一只雄虫，几乎对他一见钟情。”卿八开口。</p>

大雪点头，道：“是的是的，传说这只雄虫是帝国皇子，十分威武雄壮，才引起姐姐对他一见钟情。不过，据家族记载，姐姐并没有对帝国皇子一见钟情，她是在帝国皇子幕僚，一双翅膀半透明的蝴蝶虫劝说下，觉得自己这边投降是最好的结果，才起了投降之心。不过因为妹妹宁愿死战，姐姐也跟着死战了。”</p>

说完，大雪蓦地住嘴。</p>

之前没有怀疑，自然不会有所联想，但现在得知小花仙是存在时，大雪现在再看那翅膀半透明的蝴蝶虫，立马有了猜测，“小花仙？”</p>

“是了，应该是小花仙，五代祖记载里，五代祖瞧见那只蝴蝶虫，便觉得对方很有魅力，五代祖反复强调，对方极具有虫族魅力。”</p>

“不出意外，应该是。”卿八开口，“灵植对虫族，有本能的吸引力，你们渴求他们身上的能量，这会让你们产生一种爱上他的错觉；当然，除了能量，还有气味，有些灵植狩猎，会散发出一种让虫族无法抵抗的香甜气味，这种气味，也会让虫族天然亲近灵植，也产生心动的错觉。”</p>

“如果那幕僚真的是小花仙，为什么要帮帝国皇子？”大雪不解地问，“和我家先祖母有仇？”</p>

不然，怎么会协同外虫，对付同族后代？</p>

“不知道，没有记载。”卿八开口，“这幕僚，有点奇怪。”</p>

“哪里奇怪。”</p>

卿八指着书上某段记载，道：“五代祖战死后，幕僚忽然杀了帝国皇子，之后消失不见。他的目的是什么？”</p>

大雪不解道：“这不很正常？他或许是其他皇子安插在大皇子身边的棋子，大皇子攻下锦官城，他便杀了帝国皇子，让自己主子摘桃子。”</p>

“但小花仙是灵植，灵植是上古生物，面对你们这些虫族，在姿态上应该是高虫一等的。你先祖母称呼你先祖父都是残疾虫，更何况是这小花仙面对帝国皇子？所以，我不认为帝国皇子能指挥得动他。”</p>

“他杀大皇子，必然是他想杀。”</p>

大雪点头，“那确实奇怪啊。”</p>

“所以，他为什么要帮助大皇子拿下你们锦官城，又为什么在大皇子拿下锦官城后，又杀了大皇子？”</p>

“若他和我先祖母有仇，又怎么不斩草除根？若是没仇，又怎么会攻打锦官城？总不可能是攻打完锦官城，发现我锦官城蚕族是先祖母后代，然后为弥补自己错误，反手杀了帝国皇子吧？”</p>

卿八不期然地想起那个接近她的小花仙，又想起锦官城内混乱的局面，摇头道：“应该不是。他对你们锦官城虫族，没什么慈爱之心。”</p>

“那是为什么呢？”大雪低声问。</p>

卿八忽而想起《忏悔录》倒数第二段话，“我踏遍整个虫族，即将找到我离家出走的妹妹，等我找到我妹妹，我就带着我妹妹回家。”</p>

她问：“你们这些虫族，都是一代祖和那先祖母生的么？还是你们一代祖和其他母蚕生的？”</p>

“都不是。”大雪开口，“一代祖都没破茧成蝶，哪来的后代？”</p>

“那你们，是谁的后代？”卿八问。</p>

“是一代祖兄弟的后代，或者是一代祖和先祖母养蚕的后代吧，不知道。”大雪摇头，“家族里没记载。”</p>

卿八放下书，道：“我以为你们都是小花仙的后代。若不是，认主有些难。”</p>

毕竟，小花仙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p>

“啊？”大雪心又提了起来。</p>

“不过，你们从小吃她桑叶长大，沾染了她的气息，应该也不是那么难。”</p>

“那到底是难，还是不难啊？”</p>

卿八道，“看情况，若她本能亲近你们，便不难，若她本能觉得你们与她没血缘关系，不愿和你们共进退，就难。”</p>

不等大雪沮丧，卿八开口：“先试试吧。”</p>

“好。”大雪打起精神，问，“要准备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