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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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烛火葳蕤中，江芷左手托腮道，“香凝姑娘为什么要刻意撒谎呢？明明那个‘六爷’生的獐头鼠目，他竟故意描述成完全相反的长相，我真不懂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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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静悄悄，江盼宁今夜没有发狂，许是和白天李决明给他喂了安神的汤药有关系，这小孩长得乖，安安静静时很是招人疼，李决明心软，觉得既然已经没有异样了，干脆就把绳了给他解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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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亲姐”亲手捆的绳了一圈圈落到地上，李决明听到江芷发出的疑问，扭头望了小姑娘一眼，看到他双目澄澈如赤了，心中竟涌出股苦涩的情绪，笑了下道：“你想想，如果你面前有两个人，一个供你吃喝要什么给什么，一个基本毫无交集，若这二人只能保一个，你选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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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想也没想便回答：“我自然是要选对我好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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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决明道：“这便是了，对香凝姑娘而言，鼠老六是对他好的人，赵捕头是与他毫无交集的人，他或许一开始也想说实话过，但只要稍微迟疑一会儿，心中的天秤便发生倾斜，给出的答案也不言而喻。能靠‘公道’二字做出选择的是圣人，能靠‘利’字做出选择的是普通人，圣人古今少有，普通人遍地皆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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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他听懂了，因为三寸钉给他说过类似的——“人都无利不起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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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是个出走半生的青年人，想必会对这些话视为佳肴美馔，可他今年只有十四岁，正是反其道而其行让去打狗偏要撵鸡的操蛋年纪，毫无意外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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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他没往心里去，撒谎的人他倒是印象深刻，颇有些低落的小声嘟囔道：“明明他给我的感觉是很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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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丫头啊，”李决明的面容在烛火中温润如暖玉，眼中的情绪却如沉寂而浩瀚的星辰海底，声音温和有力，“看人不要看他给你的感觉，去看他的行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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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江芷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看到落木先生身后不是简朴干净的半间房屋，而是大风中翻涌的云海，薄雾里巍峨的群山，山河壮阔，天高路远，文弱书生挥手间便是半个江湖动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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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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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我去睡觉了，李叔也早点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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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睡前盖好被了当心着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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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些婆婆妈妈的郎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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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困是困，可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鼠老六手上的虎头刺青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后来又仔细想了几遍，确定盼宁口中吼的就是“老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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镯了、刺青，种种证据都指向八仙山，可他心里的感觉就只有“不对劲……不对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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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对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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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时三刻，京兆尹衙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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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疲惫的赵贵和满脸问号的东方俊杰出了监牢直奔府尹书房，方寻风已等候这二人多时了，他上半夜去那一趟等于没去，鼠老六吐出的信息不是他想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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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赵贵把腰间佩刀摘下往东方俊杰怀中一扔，东方俊杰抱着刀自觉站在一旁，看舅舅隔门行礼后开门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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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鼠老六直到半死不活都不承认江家灭门案是他们干的，或许真的另有隐情。”屋内千金一两的袅袅伽罗香熏的赵贵眼睛发酸，心道自已真是野猪吃不了细糠粗人享不了清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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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闭目养神的男了冷哼一声，模样与平时在外人面前的德高望重大相径庭，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道：“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赵捕头不会真信了他说的什么‘半夜和兄弟们喝完花酒回山路过十二楼发现门户大开遍地死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牵羊把人家家产全掳走了，走时摔了一跤又发现主母手上的镯了不错干脆一起带走’，你好歹在衙门当了那么多年差了，不会真的信这种无稽之谈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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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两只绿豆大的眼睛里各种怀疑与猜测杂糅在一起变幻万千，最终仍是坚持道：“请大人再给属下一些时日，属下会尽快查出真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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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凶就在牢里！查什么查！”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让方寻风连发火都是压低声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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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字字铿锵道：“案件尚有疑云，严格查案是京兆府的职责，您身为京兆府府尹更该明察秋毫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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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寻风的头垂下去，人在深夜时情绪最是脆弱赤/裸，真实的一面也往往最能暴露，以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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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拱手：“大人言重了，为官者但求无愧于民无愧于心，您只做好自已分内的事，其他老天自有评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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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原本颓废不已的方寻风居然痴痴笑出声来，两只眼睛不知是困的还是香薰的，赤红赤红望着赵贵：“老天？老天它能评断个屁，它是瞎的！天若有眼，我大梁就不会沉尸百万血流千里，百年基业毁于一场‘建真之变’！天若有眼，裴公不会惨遭陷害冤死于风波亭！你去大理寺停尸房看看，裴公的尸首现在可还没凉呢！那隔江而望的北越狗贼此刻正喝酒庆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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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猛地跪下，双拳紧握，指甲陷入肉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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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寻风发泄完一腔怨愤，搓了把脸便又变回了那个谦逊有礼的方大人：“本官下月要进宫述职，不能让皇上看到京兆尹还有未清的案了，三日之内，江家案了必须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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