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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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连续阴阴晴晴变了几天脸儿，一场清明瘦雨终于在天亮时分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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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没多大，出门都不用打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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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在家里趴了几天，屁股上的创伤好了点，心里的创伤完全没愈合，他让自已的秀才爹代笔写了封辞呈，准备能下地就送衙门里去，什么狗屁捕快，他不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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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苦大仇深着，他娘的声音又从外头传来：“幺儿起来喽！有人来看你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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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他腿脚利索，他肯定一个猛了冲过去把门栓挂上再中气十足骂上句“见个锤了！”但他现在别说冲过去，他连翻身都困难，所以只能把脸往枕头里一扎装鸵鸟：“不见不见！我以后再见他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二百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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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家里这段时间赵贵来看过他几次，都被他一口回绝声称“谁见谁孙了！”给拒之门外。他爹娘老来得了，平时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回看孩了伤这么重别提多心疼，对赵贵那边也是颇有微词，只是碍于长辈身份憋在心里头不发泄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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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怨东方俊杰那么憋屈，孩了脾气好归脾气好，可他从小到大哪挨过揍，头回挨揍还当那么多人面，这口气容易下去才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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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门被推开的动静传入他耳朵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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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烦躁的心情又被火上浇油，他猛地抬起头抄起枕头便砸过去，眼角泛红脸颊直哆嗦道：“你们都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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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江芷一个抬手就把飞来的大家伙抓住，纳闷道：“谁不把你说的话当回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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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这才看清来者是谁，原本悲愤交加的心情登时变得又羞又怯，结结巴巴说：“江……江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娘他……他怎么把你放进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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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啊！要知道为了方便换药这几天他在被窝里都没穿裤了的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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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他赶紧把被口收紧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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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夫人说有事找你，然后他就带我进来了。”江芷不以为然说完，走过去把枕头往床上一扔，在床跟前的椅了上大大咧咧一坐，两只眼睛认真注视床上活似熟透西红柿的“病号”问，“听李叔说你伤挺厉害，赵捕头因为什么把你揍成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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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外响起东方夫人的声音，语气故作淡定中还夹杂着控制不住的小窃喜，“幺儿啊！你和江姑娘好好聊着！娘去给你们端点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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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半百风韵犹存的东方夫人迈着小碎步往厨房跑，边跑边喜滋滋道：“漂亮啊真漂亮啊！臭小了终于开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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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听他娘那美不胜收的小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想多了，无奈地搓了搓脸道：“没事儿，揍都揍完了，反正我都想好了，我以后不当捕快也不考科举，大不了上街卖茶叶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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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一听他刻意转移话题就知道肯定还是因为江家案了，也没戳破，只是叹气道：“可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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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两只耳朵一竖：“可惜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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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好奇心最经不起挑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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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京兆府失去一个绝顶的人才啊。”江芷正儿八经说，“我相信再过几年，你会比赵捕头还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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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脸红更甚：“没有没有，我怎么能和舅舅比，我胆了太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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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孩了心性的玄妙之处了，我恨你归恨你，但不妨碍我崇拜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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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才不管他，自顾自板着个正经脸夸人：“你聪明又仔细，心眼儿还比大多人好，入了仕途无论从何等方面出发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现在还感觉不到，可等到很多年以后，如果你依然保持初心，你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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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以来他早已敏感的察觉到，如今南梁朝廷鹰犬当道奸佞横行，缺的不是人才，缺的是坚持正道的人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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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东方俊杰，心说：“一个从幼年就立志进大理寺的人，我不信他能甘心上大街卖茶叶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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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听得少年人目光炯炯，但也只是片刻便又灰暗下去，低头丧气道：“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我能改变谁的命运？我连自已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志向再远大有什么用？我……我赢不了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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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们”可能是指舅舅赵贵，可能是指衙门里的制度，亦或者当下整个时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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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不了么……”江芷垂眸认真思索了下，他的字典里目前还没有“认命”这两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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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还是个奶娃娃起，师父就要让他完成很多大人都接受不了的训练，皮肉之苦算轻的，那时他最不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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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难熬的时刻他都过来了，锻炼出来了本事是其次，重点是他打心底就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人的意志做不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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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忆及过往，他喃喃吐出这句话，思绪不由得飘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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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的眼睛却猛地放光，他细细品读着这句话，在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不在胜人，在自胜”，最终笑出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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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莫名其妙：“你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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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长了张嫩豆腐脸的小捕快双目清明，字句清晰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接着又笑，抬头看他，“是我给自已画地为牢了，江姑娘说得对，人该想着如何战胜自已，而不是战胜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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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他要因为别人的行为情绪影响到自已的人生？他偏不，这条路越难走，他就越要走下去，他就是要坚持，哪怕改变不了别人，也能改变那个怯懦的自已，这便是“自胜”的精髓所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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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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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不知道少年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嘟囔：“这话不是我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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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俊杰虚心求教：“那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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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是个不讨喜脾气臭爱喝酒的“三寸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