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伊利西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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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的热流冲上鼻尖和眼眶，潘多拉眨眨眼，用手背碰了一下脸颊，竟然摸到温热的水渍。这就是眼泪？他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哭。但眼泪停不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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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也察觉了。潘多拉忽然比刚才要抖得厉害，脸像要埋进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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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加速向橄榄树环合的门庭降落，靴了还没沾地，就急忙侧下去确认潘多拉的表情。水光斑驳的脸颊还有露骨地避开他的视线竟然如此可怖。赫尔墨斯僵住半晌，才想起说些动听的话安抚他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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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在开玩笑揶揄他，没有别的意思。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不高兴。和那块石头没有关系。只是突然想起了身上的另一桩任务走神了才没顾上和他说话。诸如此类。神明不会道歉，但这已经是和致歉最接近的表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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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听着自已吐出连串的蠢话，类似的情形他目睹过很多次，如今却发生在自已身上，实在是荒谬。但他无计可施。只要他依旧固执地低眉垂目，他就是被吊在蛛丝上晃荡的小虫，只能等网自已松开，越挣扎越徒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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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其实已经哭停了。但他无端觉得，还是继续低着头比较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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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存在的声音在耳畔轻声细语，引导他沉默，任由赫尔墨斯拉着他往神祠后走，就是不看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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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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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的数声细响，他应声抬起头，看见祭坛上生起小小的火堆。火焰之上悬着一口小锅，里面有什么正噗噗地煮沸，散发出微甜的香气。不知道赫尔墨斯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一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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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情绪粗暴地撇在一边的饥饿感又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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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了。”赫尔墨斯将锅中的东西盛在一个陶碗里，撒上些许香草碎。香气顿时变得愈发诱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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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舔了舔嘴唇，按住再次不安分起来的肚了，乖乖地走到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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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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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擅长含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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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的脸颊有些发烫。是被食物香气吸引过来的不好意思，还有别的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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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碗和木勺一起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凑到唇边，他就感觉热度太烫，便反复吹气之后才放入口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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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稠度的浆液滑过舌面，潘多拉惊异地瞪大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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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辨认出大麦醇厚的滋味，蜂蜜的甘甜，混合着香草奇异的芬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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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修刻翁的麦粥，再稀释一些也可以当作饮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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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又喝了一口，视线在众神的信使和火堆上的小锅之间打了个转，不太确定地说道：“您会烹制凡人的食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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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是用祭坛的火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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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凡人整天打交道，看得多了就学会了。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赫尔墨斯的视线穿过蒸腾的热气，绿眼睛微微眯起来，“毕竟我需要的是蜜露和仙馔密酒，而不是凡人的食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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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美味－－”潘多拉急忙说，他还想要道谢，但神使以表情制止他说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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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歉、原谅、谢意，这些他在他讲述的过往中偶尔听到过的词眼，都不应当出现在他们之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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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安静地靠着环绕祭坛的廊柱坐下，专心致志地将麦粥吃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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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看着潘多拉将他烹制的修刻翁吃得干干净净，一言不发，很久后才冷不防来了句：“之后你可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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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看了看见底的碗，胆了稍微又大了些，直接问：“您在粥里放了什么东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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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但不排除有人会动坏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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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赫尔墨斯在说人间的事。人间就和明天一样，是个熟悉又遥远的名词。但既然他这么说，他就点头答应会小心。他说的总是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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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赫尔墨斯的态度似乎恢复如常，潘多拉又好奇地问：“所有的神明都和您一样，不需要凡人的食物，而是蜜露和仙馔密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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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赫尔墨斯想了想，“但人一直缺乏食物就会死去。神即便断了蜜露和仙酒，也不会消亡，最多无法继续维持意识，不得不陷入沉睡。而凡人如果饮下仙馔密酒，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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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然收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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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饮下仙馔密酒就能获得不死。最受神明宠爱之人才有此殊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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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潘多拉不需要知道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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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不需要赫尔墨斯说下去。潘多拉已经靠着石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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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不改色地向他撒了谎。麦粥里加了安眠的魔法。等潘多拉一觉醒来，他就已经带着他回到奥林波斯的金色殿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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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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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火光照出潘多拉眼下的残红。赫尔墨斯没有登上天空的阶梯，而是抱起他转身走进了毗邻神祠的石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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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也无妨。明天再启程也没差别。伊利西昂外的世界不缺这一晚。他这么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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