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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淮安回到节度使衙门所在的苏州后不久,谭甄又去了松江。
今年是海上运米的第一次,又是他建言提出的,这一次起航是需要他出面的,以示重视。
到了松江,陈青海率领的舰队也到了松江。一番对西洋商馆的武力展示之后,陈青海带着刘钰的礼物,去拜访了江苏节度使谭甄。
谭甄是襄阳人,陈青海是京畿人,但两个人的出身身份还是很亲近的。
都是良家子出身,无非就是陈青海没考上武德宫,而谭甄考入了武德宫。
和正规科举出身的人,总归隔着一层,类似出身的人便自然的亲近,这也是大顺官场体系内的一个特色,武德宫出身的和科举出身的有一种天然隔阂。
陈青海奉上了刘钰送来的礼物,都是一些西洋的精巧玩物,还有一些玻璃窗和玻璃屏风等曾经昂贵、现如今已经不算新鲜的本地货,最贵的就是一支带有水晶透镜片的法国怀表。
“节度使大人,在下奉鹰娑伯之命问候大人。在下陈青海,鹰娑伯派在下前来,护送漕米船队。”
虽然两人都是良家子出身,可终究陈青海走的是“歪门邪道”,举止谈吐和官场里的人差了太远。
他在刘公岛上学的时候,整天蹲在岛上;好容易上了船,一年也没几次机会下船。
说话就有一种在官场内很生硬的气质。
好在这几年谭甄也和威海那边的人打过交道,知道威海那边出身的人都这个调调,也不见怪。
看在刘钰的面上,叫陈青海坐下,问道:“鹰娑伯还有什么见教?”
“回大人,鹰娑伯说,这一次大人不用有丝毫的担忧。运粮公司的人多准备了几成的粮食,就算有损耗,也是一粒米都不会少的运到天津。”
“而且,黑水洋很多人走过无数次了,历年往辽东贩豆不提,这一次我们海军引路护送,各种导航的器械一应俱。加之刘公岛等地也都修了灯塔,绝无问题。大人只管放心。”
“鹰娑伯言,虽未谋面,却也算是神交。这一次走黑水洋运漕米入京,不只是大人的事,也是他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漂漂亮亮的。”
将刘钰嘱咐的话复述了一遍,谭甄不太懂这两年在松江新成立的那些什么公司啊、保险啊是如何运作的,也懒得去了解。既是信得过刘钰搞出的这些东西,或者信得过刘钰无中生有的本事,他也根本不管。
只要税按时交,不闹乱子,何乐而不为?况且松江这边比淮安有河道总督还复杂,还有一个属于皇帝家事的西洋海关、印花税银等等,谭甄也知这里面的深浅,一点不像在这里伸太长的手。
就刘钰在京城的关系,若说这些新行业里没有勋贵的股份,只怕不可能。甚至有没有皇帝的股,也难说。
“鹰娑伯既已都准备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海上终究不比运河,想要真的废漕改海,不只是要快,还要稳,更要省钱。总结起来,便是快、稳、省。若能做到这三样,将来廷议的时候,才能挺直腰板。”
陈青海和刘钰相处久了,对官场里说话的态度几乎没什么印象,此时闻言,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些人,学天文、学地理、单是数学就学了整整五年。别说从松江去个天津,我们海军都已经开始探索美洲、远走瑞典了。区区去个天津,还要如此担忧,大人实在是大可不必。”
“鹰娑伯常说,西洋人能从西洋跑到南洋,走数万里海路,若是我朝连从松江到天津都要畏首畏尾,那还谈什么自比汉唐?汉唐时候的匈奴、突厥是什么水平?现在的蒙古、准部又是什么狗屁实力?斗转星移,海上走出去,方才可自比汉唐。”
他说的极度自信,不是源于别的,而是源于这些年学到的专业知识。知识,使人自信而强大。
在陈青海看来,朝廷中很多人不支持海运,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过就是知识不足、啥也不懂而已。
平日里自信多了,这时候说起话来难免叫谭甄觉得有些轻狂。好在威海出身的人谭甄见过的几个,大多都是这个德行,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睛叉在脑门顶上,他心里虽有些不爽,却也看在刘钰的面上没说什么。
陈青海却是意犹未尽,在他看来,从松江去天津这点事,朝中还这么担忧,节度使亲来、海军护航,搞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要是对日本开战了呢。
他心想,对日开战,也就这个阵仗了。
蒙元时候就能走的玩意儿,隔着快四百年了,居然现在就跟大姑娘上轿似的,着实无趣。
跟了刘钰这么久,上一次感觉到刘钰很重视的出航,是米高率商船去瑞典;再就是这一次了。
可问题是这完不是一个难度,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担忧的?日本贸易都跑了这么多年了,这条四百年前就玩的很溜的海路,值得这么慎重吗?
谭甄见陈青海还是那副眼高于顶的神情,笑道:“既是你们有信心,这事我也不担心了。有件事,你回一下鹰娑伯。”
“大人请讲。”
“就说今年节度使入京,我会奏废漕改海的事。鹰娑伯就不要提了,免得倒像是我等互相串联一般。此事也不写信,只要口传,正大光明的说。”
陈青海不懂其中的道道,却还是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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