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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把那样比作本朝的‘西域’,则朝廷若开南洋,比效安西四镇。巴达维亚,或可为碎叶、龟兹、于阗、疏勒。军是要驻的,官是要流的,至于四镇之外的诸多南洋国,则可效西域诸国。”
“这些人自明时便迁居海外,对天朝离心,不可只用恩德而不用威仪。今日荷兰人压迫颇深,心慕故国;若将来天朝改制,如改土归流,当地豪族只怕未必不叛。”
“我对巴达维亚的情况所知不多,但以史为鉴,却知本朝开国之初,也是靠分了朱明皇庄和藩王的土地、后金东虏的圈地。巴达维亚没有朱明的皇庄和藩王,但却有当地的豪族;巴达维亚没有后金东虏的圈地,却有荷兰人的圈地。”
齐国公并不是太了解连怀观的背景,但却本能地想到连怀观也是当地豪族。既为豪族,首鼠两端,两头下注的事,也是常有的。
朝廷不会允许一个“中华联邦”的形式,只要出了兵、出了力,一定不会允许当地的华人拥有太强的自主势力。
正如刘钰相信的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南洋的经济基础很诡异,种植园经济为主,也就注定了当地的宗族、豪族们若不收拾,肯定拿捏着华人社会的全部活力。
改变当地的经济基础,才能够解巴达维亚等地“山高皇帝远、随时想自立”的想法。
以齐国公的想法,或者说以朝廷的想法,最好还是瓦解成华北地区这种小农的状态:没有宗族或者庄园主士大夫这样的天然组织,而是被官僚统治所替代。
“守常,你应知道,闽粤两地,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人出海外谋生,下南洋。南洋人口必是越来越多,故而从一开始,就要让南洋的‘安西四镇’没有豪族势力。”
“这连怀观既能来此,也算是个壮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为壮士,日后有功朝廷自然封赏,封赏之后既有品级也该遵守规矩。”
刘钰答应一声,心里盘算了一下巴达维亚的情况,心道南洋的事,与华北还真不太一样。
这巴达维亚的制糖业完蛋了,除非大顺这边的蔗糖消耗量暴涨,否则控制巴达维亚后还是无法解决庄园经济破产的情况。
估计大顺也不太可能放着台湾福建的糖不要,高价收购巴达维亚的糖。
加上正赶上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估计欧洲那边乱成一团,蔗糖的消耗量也必受影响。
荷兰人一走,短时间内去欧洲贸易都很危险,荷兰人可能半途劫船……蔗糖销量只会更低。
思来想去,想要救巴达维亚的蔗糖业,就得看日本开国之后,对蔗糖有多大的需求了。
这是唯一一个短时内的增长点,反正大顺的内需不能指望,也基本饱和了。
甘蔗园毕竟不是华北的耕地,分成小块也没问题。
日本市场,撑得起巴达维亚甘蔗园的蔗糖业吗?现在还说不准,估计就算有涨幅,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且巴达维亚除了甘蔗业,真正的豪强都是靠包税和放贷的,土地矛盾并不是主要矛盾。
朝廷想到的抑制豪强,肯定以为巴达维亚都是靠种地为生,豪强都是大地主。
然而并不是,至少在华人内部并不是。
对于遏制当地豪强的想法,刘钰是支持的。但怎么遏制,他觉得不是现如今的朝廷那群小农脑子能想明白的。
齐国公见刘钰在那闷着不说话,笑道:“你不要以为此事很难。此事,我看也简单。江南等地,豪强难制,因为他们读书为官,胥吏一体,朝中有人。”
“本朝取天下,从均田免粮,到保天下驱鞑虏,其中变迁你是明白的。巴达维亚的豪强,何德何能,有资格做江南士绅吗?有资格让朝廷妥协吗?”
他以为刘钰考虑到朝廷连文登的“士绅纳粮、摊丁入亩、永佃权”等政策要在全国推广都难,担忧朝廷能不能在南洋控制住,便说破了其中的关窍:巴达维亚的当地豪绅,连荷兰人都打不过,若是天朝赶走了荷兰,那些豪绅算什么?
各省士绅,都是读书人,朝中有人有关系,动不得;那巴达维亚的豪绅,朝中有关系吗?有代言人吗?
还不是想揉就揉,想捏就捏?
刘钰喔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朝廷整体上动豪绅的大方向,是支持的,本来他也认为南洋最可靠的人是那群最底层的雇工和巴城中的小贩;而当包税人的甲必丹雷珍兰们,天朝控制后,日子只怕比荷兰人在的时候过的要差,他们可不是基本盘。
但他不是很同意齐国公想的解决方法,这方法在土地矛盾集中的地方能用,在巴达维亚这种种植园经济的基础下,不是万能的。
此时他也没直接反对,对巴达维亚的具体土地政策、荷兰人的种种制度,连怀观也只是从他的视角直观去介绍,感性有余,理性不足,这还是要再议。
好在齐国公的话,也解开了他心里的另一个心结。
他之前是担心朝廷直接复刻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统治方式,为了省事而延续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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