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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水柜的时候,保漕是第一要务。垦荒?围湖?抓着就给你平了。
现在漕运都废了,安山湖淤积半死,朝廷的草荡漕运巡逻队也裁撤了,湖边人家纷纷围湖垦荒,耕地面积相对于废弃漕运之前,还有所增长。
因为大顺不是宗教入脑的国家,社会氛围也不是如此,所以造就了之前的辉煌。
但同样的,因为大顺不是宗教入脑的国家,一切得讲利益、讲实际,所以没办法用“应许之地”的故事、用“出埃及记”的附会,让许多人漂洋过海,相信“先知”的指引。
是故,哪怕刘玉和各层官僚,把道理说破了天、画了美好的饼、讲的去那边有多么好,依旧是应者寥寥、阻力极大。
一般来说,在关于时代变革的故事里,多数会选择一个中等家庭的视角。
可上可下,才能叫体验人间沉浮、变革时代的中产命运。
而刘玉之所以选择分化移民,第一批移走的,是鲁西农村地区的中等之家,原因倒没这么多沉浮之叹。
主要是富户和士绅,他们造反意愿不强,给他们好处,甚至是类似于“逃奴法”一样的隐藏好处,让他们裹挟佃户远迁关东。
而底层,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而这些中等家庭,一来家里即便没有功名,但是可能距离秀才很近,最起码也是开过蒙、识得一些字的二来挖河修堤并不是个好活,底层或可忍,甚至觉得生活水平没怎么下降、毕竟本来就在底了再降也降不到哪去,而对这些中等家庭来说,挖河修堤无疑肯定是苦日子,他们的情绪会更加强烈。
毕竟,一般来说,就算出劳役那至于乱世时候被抓壮丁,中等家庭也会选择出点钱,雇人去。
安平湖周围的一家姓王的家庭,就是这样的中等之家的典型。
家里尚未分家,老爷子今年六十多岁,唤作王成,娶妻刘氏,也还健在。
膝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是别人家的了。
四个儿子的名字,也是俗之又俗的龙、虎、豹、彪,在一起过活。
老房子、带堂屋。
和历史上黄河北决之后的鲁西地区的中等家庭,最大的区别,可能也就是少了一艘始终在房顶上“躲水”的船。
再就是因着黄河数百年没从这边走了,是以这边的老屋子,并没有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地基淤积。
家里四五十亩在账的地,七八亩湖边不入账的垦田、养了个牲口。
四个儿子都结了婚,孩子也有了。
在迁徙这件事被公开之前,家里面的事,无非也就是围绕着婆媳、妯里这点事转。
老爷子多给了大伯哥家半个西瓜、婆婆悄悄给了老三家二尺布、昨儿二嫂子买了斤桃没给我家小孩无非就是这些。
自给自足、小农经济、不分家单过、婆婆掌内公公掌外、纺纱织布自己用、偶尔卖点换棉花。
体现在这,便是大顺已经变革了十年,甚至已经在欧洲干了一仗了,但实际上外部世界的变化,对这样的家庭而言,几无影响。
倒也不能说变革毫无影响,比如说漕运被废,这就有影响。至少,他们家以后不用每年都出漕运徭役了,也不用去修安平湖的堤坝以便蓄水济运河了。
这算是为数不多有影响的对方。
至于剩下的,不管是松苏已经开始用蒸汽机了、还是大顺在直布罗陀击败了英国舰队、亦或者大顺的棉布在西非取代了印度布等等,这些,对他们家都无影响。
日子还是照常的过,一如既往。
直到要迁徙的消息传来,平静的日子破碎,一切熟悉的生活轰然崩塌。
此时,长子王虎正跪在祖屋前,双手死死压着老爷子早就打造好的寿材,劝道:“爹,没用。我们就是抬着棺材去衙门,那也没用。前几天县里已经闹过一次了,一群人抬着棺材去了就是不肯走。结果怎么样了?还不是把各家的儿子叫去,打了一顿板子。”
“胳膊拗不过大腿,人家是当朝国公,县太爷能怎么办?爹,去也没用,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带着兵在县里呢,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都是北边的兵,那是真打啊。”
六十岁的王成拍着桌子,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骂道:“真就没有王法了吗?戏里说什么金兀术坏、东虏鞑子坏,我看就是他们得了天下,也没说要逼着人搬走的吧?也没说要扒黄河的吧?我看呐,这大顺朝啊,是要完呐!奸臣当道,不辨忠奸了!”
他虽不是秀才,却也读过些书,胞弟是中过秀才的,但也就是个秀才,没借着什么力。但既是读过些书、识得些字,最基本的“奸臣乱国”的认知,是有的。
东虏鞑子到底什么样,他又不曾亲眼见得,自是难免生出一些他们也未必干的比这还坏的想法。
王龙听的父亲这样说,赶忙道:“爹,这话在家说说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出去说要我说,既是拗不过,不行就从了吧。要不咋办?说是到了那边,十六到五十的丁口,一丁10亩荒地,几年免税,又没劳役”
王成骂道:“听他放屁。关东没人,那是冷,尿个尿都得拿棍子敲。我就不相信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竟没人住?要走你们走,我是不走,他要是非逼我走,我就吊死在祖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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