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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只隔一道屏风,而李师闰、李德武等人酒后又不加避讳,他们所说的话,杨集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可男人调侃女人本就是饭桌上的艺术,即便是他,他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听出对方只是酒后,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一边吃饭,还一边饶有兴致的观察裴淑英。
然而身为被的当事人,裴淑英既不是转世投胎过来的人,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然不知以后或许还会发生事儿,她此时被隔壁的登徒子气得一股火气熊熊燃烧,因为生气,使得晶莹似雪的俏脸变得红通通,令人忍不住想扑去咬一口。
就在她起身娇叱之时,眼尾忽然瞥见杨集低着头,肩头更是一抽一抽的。定睛看去,正看到杨集一脸笑容。
裴淑英差点就气爆了,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偏偏又没办法朝杨集发泄,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蓦然,一股无法言喻的凄楚之感涌上心头,一双美眸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刹那之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滚滚而下。
她此时忽然不恨隔壁的登徒子了,恨的是眼前这个非但没有替她出头、反而拼命忍笑的混蛋。
杨集见她哭了,心头为之一软,连忙起身安慰“这些人太不要脸、太寡廉鲜耻、太道德沦亡了!别急,别急,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好了。”
“你得好生收拾那个登徒子,”裴淑英仰起梨花带雨的娇颜,眼巴巴地看着杨集,表情楚楚可怜。
杨集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一种清官断家务事的感觉。据他所知,裴淑英的李德武,便是她的真命天子,只是两人的婚姻颇有波折。他们婚事不久,李德武受到一桩大案牵连,被流放到岭南。裴矩不想让爱女跟着一个囚犯受罪,就上奏朝廷,以皇命来让女儿与钦犯李德武离婚。
此后,这两口子表现出来的品质截然相反。身为女子的裴淑英一心守节,一个人苦熬了十几年,不管裴矩怎么劝她再嫁,她始终不为所动。这时裴矩正大受恩宠,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裴矩背着女儿答应了一门亲事,准备生拉硬拽的把裴淑英送进花轿。吉日将届,裴矩本以为万事大吉了,然而发觉有异有裴淑英,不但剪发明志,而且还以自刎的方式来反抗。
与忠贞的裴淑英比起来,李德武却是一个渣男,他到岭南不久,就另娶一门娇妻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已经和裴淑英离异了,再娶也正常。
但是当他因为唐朝大赦天下而回归故里之时,不仅听说裴淑英誓死守节的传说,而且还知道裴矩仍然是一朝宰相,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果断的休了后妻、弃了后妻所生子女,重新去与裴淑英团聚了。他这种行为就很过分、很卑劣了。
便在这时,李师闰从屏风后转了过来,他手中端着满满的一大碗清澈的烧刀子,看那架势,少说也有两斤,他歉然道“刚才我的兄弟大声喧哗、言语无礼,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教好他们,特向郎君、娘子赔罪,这碗罚酒我干了!”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又将酒碗往下一扣,滴酒不滴。
随即,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顺着食道进入了他的胃部,所到之处,如火烧、如刀割,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李师闰的脸孔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使足了平生定力,才硬生生没有当场喷出来!
其实不是他想逞能,实在是他的族弟们说得太过分了,所说的污言秽语涉及了杨集、裴矩、裴淑英三人,若是眼前这对少年男女与杨集、裴矩有关系,并且前去告状的话,不管是杨集还是裴矩,都能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他的父亲是右骁卫大将军李浑、舅舅是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自己倒是无妨,但是其他人就不会这么幸运了。若是圣眷正隆的杨集和裴矩联合上诉,李德武等人少说也是发配边疆、永不录用的下场。
“你是谁?”杨集不为所动,神情淡漠的坐回位子之上,下一刻,无形的气势陡然从他身上传来,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李师闰一瞬间便觉得头顶上犹如泰山压顶,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气势、气场无形无实质,听起来也很玄幻,但是它们确实出现在一些身居高位的上位者的身上。
杨集身上也有上位者的气势、气场,他人乍一眼看去,会觉得杨集比富贵人家圈养的娈童还要‘娇美’好看几分,但是他一旦收起嘻皮笑脸,就会发现‘娇美’只是他的表象,骨子里那种无坚无摧气势,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神剑,令人汗毛直竖、粟粟生寒。
这种气势,便是他本人也不知道,但是他人,尤其是陌生人,却能够真实的感受得到。
李师闰在朝中是尚舍奉御,也是旁人眼中的上位者,但是他此时跟杨集的目光一对视,他不由自主的弯下了挺直脊梁骨,毕恭毕敬的说道“在下陇西李师闰,家父乃是李浑。”
杨集嘴角忍不住撇了一下,他也拱拱手笑道“原来是李大将军之子,失敬了。”
“不敢当,敢问郎君尊姓大名?”李师闰的脸更红了,一般世家子弟比较含蓄自谦,顶多报出类似于“陇西李师闰”,以示他们对家庭传承的尊重、自豪,道理就跟某个人出国旅游时,自豪的说声“我是中国”一样,如果说“我爹是李纲,敢问兄台大名”,那才是令人鄙夷的暴发户式的炫耀。而李师闰这番自我介绍,显然是犯了“我爹是李纲”之类的官场禁忌。
“在下大兴杨集,先父乃是卫昭王杨爽。”杨集身子微微前倾,指了指裴淑英,继续向李师闰介绍“她是闻喜裴淑英,父亲是黄门侍郎裴矩,也就是你们说的宰相女。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嗯?”
“咚!”的一声响。
李师闰听着听着,血红的脸孔越来越来苍白,身躯最后晃了两下,“扑通”的摔倒在地。
他此时唯一的感觉,就只有脑子在嗡嗡炸响。一时间,当真是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
裴淑英见状,心生一种解恨的快意,她望着杨集的眉梢眼角,也多了几分温柔笑意。
自从杨集在芙蓉池拼死将刺客引走、把生路留给她,她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哪怕杨集已经娶萧颖为妃,可是她的这份纯美的情感非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如同美酒一般,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醇香。
这一两年来,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裴府的门槛踏破了,但是她看似温柔似水、清丽如莲,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驴脾气,无论是谁上门提亲,她都死活不答应,不久前曾有人上门说亲,父母也有嫁女之心,然而裴淑英听说这个消息,便闹腾了起来,以绝食的方式来抵抗,裴矩两口子万般无奈,只好就此作罢。
她刚才对杨集恼火,更多是她受到羞辱时,自己所爱的人竟然无动于衷。
现在,心上人仅仅只是几句平平淡淡的话,便令她心花怒放、欢欣雀跃,连带对李德武的恨意也淡了几分。
她也不说话,只是俏生生的退到杨集身边。像李德武这种纨绔子弟,收拾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纨绔之王来,你李德武再是混蛋,还能混得过杨集不成?
现在满大兴城的纨绔子弟,哪一个看到杨集不是绕着走?
这一点,裴淑英对杨集充满信心。
李师闰略显意外地瞟了小媳妇一般的裴淑英一眼,随即便露出一丝了然,看来坊间传闻并非谣传,这两人确实有着莫可名状的暧昧关系。
有此认识以后,李师闰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受人欺辱之时,岂能无动于衷?若是杨集强出头,他们这些陇西李氏子弟根本不够看。
“李兄想如何解决此事?”杨集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李师闰,淡淡的问道。
此人在听到裴淑英发怒之时,便走过来赔礼道歉,在没有知道自己身份之前,也没有仗势欺人,由此可见,李师闰并非是那种大恶人。
况且男人在酒桌上一下女神、憧憬憧憬被白富美包养的日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李师闰做个姿态,让裴淑英面子上过得去,此事就翻篇了。
李师闰感受到杨集语中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当他正要说话之时,李德武却已冲了过来,他看了裴淑英一眼,乜着醉眼向杨集说道“小子,你打扰了我们兄弟的雅兴。识相一点,让你的妞陪公子我喝几杯。”
此言一出,裴淑英、李师闰和拢过来的朱粲等王府侍卫都是目瞪口呆。
这小子几杯酒下肚,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谁?
裴淑英一线红唇微微地抿着,斜挑起一抹柔美的笑容,一双美眸幸灾乐祸的看着李德武她也听得出有杨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心中正自感到不爽,没想到这个登徒子竟然不知死活的跑来火上浇油,使即将扑灭的火势再次腾空而起。
关键是她知道李武德这番话,完全是将矛头转到杨集身上去了。尤其是那句挑衅十足、嚣张十足的“识相一点,让你的妞陪公子我喝几杯”,别说是位高权重的杨集了,便是任何一个有点地位的男人都受不了、都会挺身而出,否则枉为男人!
这下有好戏瞧了。
不出裴淑英所料,杨集的火气的确是上来了。
他其实十分厌烦打架,以前是被老娘逼着满城打架,而且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毕竟自己都是亲王了,不去当纨绔还能干嘛?但是被大伯杨坚逼着当大官以后,想装傻都难了,于是便做回了正常人。
事到如今,他斗争的目标已经从纨绔子弟,变成了纨绔子弟的家长,大家档次不一样了、眼光也不一样了,若是再玩小儿游戏,那就很没劲了。
可是大兴城遍地都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神经病,让他想当五讲四美的好青年都难。
李师闰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本来他只要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就能把这场无谓的争端解决了,不料这混蛋竟然又来插一脚。此时见又到杨集面沉似水,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个激灵,那种淡漠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刷的一下就刺进他的心窝里,仅只这瞬间,饮下的酒浆仿佛化作了冷汗一般,纷纷从他身上流了出来,头脑也为之一清。
他暗道一声“不好”,上前几步,一脚踹在李德武的肚子上,李德武猝不及防,惨叫倒飞出去一丈有余,跪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只大虾米。
李师闰扑上去大嘴巴子左右开弓,边打边骂“混账东西!李氏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幸好今天遇到了卫王,若是换成他人,岂不是给我李氏惹来天大祸事?某今天便打死你,省的他日给我李氏惹来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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