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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永熙二年,岁末寒冬。
兵部侍郎韩明冒死上书奏表,辅国大将军云烈贪污军费七十万两白银。以至三万边塞守军冻饿而死。
边关尸骨累累,外敌虎视眈眈。
为稳政局动荡,为安边塞军心,君王顾鸿不得不秉雷霆之势而下。短短十九日内,罢官削爵,落狱抄家。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三司携同办案,证据确凿。
主犯云烈及其两子判处斩刑,即日行刑。协从犯案者各处笞刑一百杖,遣出汴京永不录用。
云氏本族及其家臣一百三十七人,处黥刑,流放北荒。
琉璃瓦,盘龙柱,金砖遍地,画栋雕梁。
宏伟肃穆的宣政殿上,文东武西列站当朝。君王顾鸿高座龙椅,君君臣臣,议的是军国大事。
宣政殿外,一个素衣素裙,不施粉黛的女子提着裙角迈上御阶。女子虽然脸色苍白,略显憔悴。但衣袍整洁,鬓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女子眉眼秀丽,英姿挺拔,散发着异样的美丽。上衣遮掩下的小腹微微凸起,眼看着是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女子登上御阶,行到了宣政殿正门跟前,门前眼尖的御前侍卫忙走到人前,出言阻拦道:“良妃娘娘,此处是前朝,您不能进。”
女子仿佛没看见那小侍卫一样,双目坚定的看着殿内。手腕一抖从衣袖里抽出一柄匕首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良妃娘娘,您...您别冲动...您若有话可以稍等片刻...陛下退朝后再...”小侍卫被吓坏了,眼前的女子是君王的宫妃,腹中怀着的是君王的骨肉。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在这里一尸两命,那他和他全家就都不必活了。
“良妃娘娘,您把刀先放下,这里是宣政殿,您可千万别冲动啊。”另外两边的侍卫和随从太监也过来规劝。
女子环视一周,将手中匕首往地上一扔,随着匕首落地的一瞬间女子抓住了两个拦在她身前的侍卫的肩膀,直接摔到了两边冷冰冰的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空响。
宣政殿中的文武被殿门之外的声响吸引,纷纷回头。
目光恰好撞
见了那迈步入殿的女子,又都慌促的将目光收了回去,都当做没看见一样。
“良妃云瑶,你身为宫嫔,难道不知此处是前朝么?”说话的,是坐在龙椅上的君王顾鸿。
“陛下,臣妾自永平十六年授封云麾将军后便与诸位臣工一同列站当朝,为何今日臣妾便不能进来了?”云瑶仰面直视着君王的双眼,目如寒江,不卑不亢。
“你如今只是朕的宫嫔,宫嫔便要恪守宫规。”君王似是被那双眼睛刺了心似的,不得不将目光偏向别处:“你先退下,有什么话,等朕退朝后再说。”
“陛下,臣妾是来向您辞行的。”云瑶轻拢裙摆,双膝跪地,敛声说道:“今日云氏宗族启程流放,臣妾身在其中,特来向陛下辞行。”
“朕何曾说过要你同往了?”当着满朝文武,君王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发作,但是又不能发作,只能生生的同云瑶僵持着:“你母族之罪已定,朕不会株连于你,退下!”
“陛下,臣妾姓云啊。”云瑶似乎没有听见君王后面说的那句,依旧挺着身子,态度坚决。
云瑶的语气很轻,但钻到人耳朵里就能教人品出一点淡然的苦涩。
她本是大周王朝第一位能与男子同列当朝的女将军,十三岁上战场,十六岁威震边疆,十八岁授封云麾将军。
她的功绩甚至远远超过了云家平辈中的男儿。
这座宣政殿,她来往过无数次。不是加封,便是受赏。
她陪着龙椅上的人从少年孤苦一路走到今时今日。她为他征战沙场,陪他建功立业。为了他在朝能有一争之力,她将原本属于她的军功全部归到了他的名下。为了他的前途顺遂,她甚至不惜将正室的位置让给能给予他更大支持的女子。
年少情深似海,想的都是白头到老永不相负。他们曾经一起并肩战斗,几次历经生死。他为她受过伤,她替他挡过箭。
他说过,她是他命里的朝阳。
展眼,十年光阴,犹如白驹过隙,悄然无声。
这些年。
身为妻子,能为丈夫做的她都做了。
身为臣子,能为君王做的她也都做了。
最终,她还是只换了一个举家入罪,合族流放的结果。让她顶着这样的结果守在这座华丽的宫墙里,为这个君王生儿育女。
她做不到。
谁也做不到。
“放肆!你还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龙椅上的顾鸿忍不住拍案而起,毓冕上的流珠磕碰出响,他想告诉跪在殿堂之上的女子君威不可挑衅。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
整个宣政殿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众人沉默的原因,君王心知肚明。
“罢了,既然你去意已决,那你便走吧。”顾鸿双手负于背后,似是不忍的合上双眼:“你与朕,今生今世都不必再见了。”
云瑶无声的朝君王拜了三拜,起身离去。
次年,三月初三。
北荒境内,皑皑白雪,荒无人烟。
一间异常简陋的小木屋里,兽皮与茅草铺设而成的床榻上,云瑶咬着自己的胳膊,苍白的脸上挂满汗水,一只手推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她是个领兵挂帅的大将军,顺理成章的将这件事当做了阵前冲锋,务必要一鼓作气。
在挣扎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强壮又健康的男婴。
男婴的哭声很洪亮,小胳膊小腿结实的像四个小棒槌。因为啼哭,婴儿胖乎乎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没长牙的小乳虎。
她撑着刚刚生产的身体,用一张熟好的狼皮将啼哭的婴儿裹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婴儿的小胳膊裹好,她的手指就被婴儿的小拳头一把攥住了。她曲动手指轻轻拉扯,新生的婴儿竟然就知道发力和她较劲。她抓着婴儿的小手在婴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果然是我云家的骨血,生来就是个不服输的。”
“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呢?”云瑶将新生的孩子抱在臂弯之内轻轻颠动,小婴儿皱巴巴的脸蛋儿本能的朝她的怀里挤蹭。她解开衣怀,让孩子贴上她的胸口。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小模样,她倏然一笑,喃喃自语道:“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贞节。”
“今后,就唤你修儿吧。”
第一章:皇榜
永熙十五年,暮春三月。
一旨皇榜张贴于广陵城中最繁华的闹市之上,引来行路百姓竞相围观。
卖梨的周老汉削尖了脑袋挤在人群最前,只见一张黄绢高悬,上面还满是字迹。他童年时只在私孰门前听过墙角,绢上的字只认识零星两个,一时间挠头无措。这时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文生公子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周老汉村上的“全村之光”郭秀才。
周老汉见状大喜立马将那郭秀才拉到身前催促道:“伢子,你识字,快给咱们念念这上头写的是甚字啊?”
“对对对,快念念,教咱们也听听天子至尊又说啥了?”又一个哄在头排的菜贩子附和道。
很快,郭秀才被推到了人群正中站在皇榜跟前,看着身后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掐着一股子唱戏的腔调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朕之幼子,蒙昧未开,璞玉未琢,朕心忧尤甚,遂征召天下饱学之士,入宫为皇子少师。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郭秀才念罢,摇晃的脑袋还是不停,似乎在回味着方才哪个词句发挥的不够完美。
“哦...原是给小皇子寻师父啊。”周老汉挎着梨筐,很不识趣的用手拐子碰了碰正处在人生高光时刻的郭秀才:“伢子,你学问大,咋不揭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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