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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师父是如何把画上的皇子变成皇帝的。”顾修半眯着眼睛道。

“那画不是臣变的,是有人替殿下鸣不平。”韩墨初说道。

“那,是什么人啊?”

“是,一个殿下想不到的人。”韩墨初笑着摸了把顾修的额头:“殿下便当是三清祖师显灵吧。”

“不说便罢,别拿我当六哥哄。”顾修偏了偏脑袋,在韩墨初掌心的轻抚之下浑然睡去。

其实韩墨初也不知道具体在那张画上动了手脚的人是谁,不过为了那日的那场法事,韩墨初很早便开始绸缪了。

一个多月前,他先是寻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去太医院拿药,又在沿途十分“恰巧”的遇到了钦天监监正王瑆王大人。

韩墨初其人只要目的明确,还是很容易让人同他一见如故的。

后来,他二人便借着等取药的功夫,就在太医院内天南海北的聊了几句,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韩墨初少年时遇见江湖骗子的事,将那些骗子的把戏一样一样都讲给了王瑆知道。

比如什么鬼影现形,凭空取药,徒手生火之类的。

王瑆越听,便越觉得那个道远法师像是韩墨初口中所说的那个江湖骗子。也越来越恨不得将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拉下神坛,最好能踩个永世不得翻身。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太医令张季。

为得这个道士,他们太医院与钦天监都在皇帝面前闹了好大的没脸。

后来,韩墨初又在玉玄宫附近服侍的一个小太监嘴里,套出了几句蛛丝马迹,知道了那位道远法师曾让人去宫外弄过白矾,由此便断出了那位道远法师是要用哪种把戏来往人身上泼脏水。

韩墨初彼时并未发作,只是找了个机会将这个消息悄无声息的散了出去。顺带着将早些时候君王没有彻查的那桩黑罴案,泄给了为此事险些丢了脑袋的珍兽园管事。

然后便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做过一般,静静的等着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韩墨初不止一次

的将这个拙劣的困局替顾值想全,

顾修已经睡得很熟了,韩墨初将屋内的灯火熄了两盏,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继续与那只木鸢镶尾巴。因为材料不甚充足,那孔雀的尾巴只有五寸长。

等顾修转日起床时,一只开屏的短尾孔雀便立在他的床头,韩墨初伏在一旁的桌案上睡着了。

时至冬日,京中的时疫愈演愈烈,死亡人数几乎要以千人计数。就在群医束手无策之时,京中闹市之中忽然开了一家名为苏禾的医馆。

那家医馆中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是个容貌清俊的青年人。

那间医馆专治疫病,一副药只需十二文钱,一用三副十人便有八人痊愈。

一来二去,小医馆名声大噪。

当年冬至之日,京兆府尹姜篱便将此事奏明君王,君王大喜,即刻下旨让那青年入宫。

青年便那般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皇城之内,立在了君王朝会的宣政殿前。

君王盯着朝堂之下的人看了又看,只见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窄袖襕衫,木簪束发,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药箱,虽说人低着头,可眼睛很明显一点也没闲着,一直在殿上四处张望。

“咳咳。”顾鸿掩口一咳,原本是示意那青年人不要四处乱看。不想那青年竟直接跪趴在地上,脑袋砸在砖地上磕得咚一声响,嘴里还不忘高声喊道:“草民苏澈,见过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澈那副全然没见过世面的草民做派,引得朝堂之上那些勋贵们一阵憋笑。

顾鸿也险些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向地下虚虚的抬手:“不必多礼,苏卿平身罢。”

“多谢陛下!”苏澈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又低着头站在原地。

“苏卿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召见于你?”

“这个...草民听姜大人说,是要草民进宫为宫中除疫的。”苏澈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药箱:“只是不知这出诊费是找何人结算?”

这一举动彻底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顾鸿也跟着笑出声来:“是,朕是要你来宫中除疫的,只是你这出诊费,是怎么算的?”

“这个,药费每人三十

六文。”苏澈边说边掰着手指粗算:“出诊费用每人一两,若是重病的再加三百文。”

“看来,苏卿倒不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啊。”龙椅上,顾鸿其实心里早已乐不可支,表面上还不得不摆出一副知人善任的样子:“这样罢,你若能除了宫中疫病,朕不光给你药费出诊费,朕还另外赠你黄金百两以示嘉奖。”

苏澈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连连磕头:“草民多谢陛下赏赐!多谢陛下赏赐!”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的嘴脸,是最能让君王顾鸿安心的样子。

苏澈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大周的皇城里来回游荡,不光是治疗疫病,偶尔还能应下几个宫中贵人的邀请,治些难以启齿的怪病,开些驻颜养生的方子,赚些外快。

流窜来流窜去,终于流窜到了韩墨初居住的归云宫内。

那是一个夕阳和暖的午后,苏澈背着个破药箱子叩开了归云宫的大门。见到了堂屋之内,早已烹好了茶,等候他多时的韩墨初。

“哎呀,子冉,好久不见啊。”苏澈很自然的便在那间凌乱的堂屋内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顾修发现,苏澈是目今唯一一个见到这间堂屋脸上毫无波澜的人。

“你在这宫里晃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想起过来了?”韩墨初与苏澈斟了一盏茶,又对身边的顾修说道:“殿下,这便是臣过去与您提过的那位苏医师。”

苏澈愣了愣,看着对面那一脸生人勿近,眼神冰冷的顾修,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韩墨初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个,子冉,他不咬人吧?”

“苏常如。”韩墨初用眼神斜了苏澈一眼,苏澈立时正经起来,朝着顾修躬身行了个大礼:“草民苏澈,见过七皇子殿下。”

“苏先生不必客气。”顾修抬手扶了把以头抢地的苏澈,目光尽可能的亲和起来。

“你不是要在百茗山避世么?怎么想起入京了?”韩墨初将斟满的茶盏朝苏澈对面推了过去。

“先生让我来的啊。先生说今夏南方多梅雨,京中必有大疫,所以就把我扔过来了。还说要我留在这里帮你,把你要做的事儿早点做完

。”苏澈把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的靠在身后凌乱的书墙上。

韩墨初看人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顾修,轻声问道:“先生这一年过得可好?”

“好,先生好得很。要不是孙杨氏抵死不从,先生估计都要成亲了。”苏澈一翻身坐了起来,一眼看见了韩墨初为顾修做的那只短尾孔雀:“这些年了,你的手艺怎么还是那么差?好端端的你做只秃尾巴瘟鸡做什么?”

“那是孔雀。”韩墨初冷声道。

“什么孔雀?你是见过真孔雀的人,怎么还做成这个德性了?这玩意儿上上下下哪点像孔雀了?”苏澈端起那只木鸢反复查看,又朝顾修扬扬脖子:“殿下说呢?这哪里像孔雀?”

“我觉得,很像。”顾修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几只飞针笔直的飞向了对面的苏澈。激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为了缓解尴尬,苏澈紧忙从那个破药箱子的夹层里翻出一个小木盒,盒子里放着桃干和梅干腌制的蜜饯:“呐,先生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走时没吃上的,都给你风干制成蜜饯了,多一口也没分给我。”

看着盒中的蜜饯,韩墨初目光一暖。他又想起了百茗山上的日日夜夜,每年山中树木都会开花结果,易先生总会带着他和苏澈去采摘,那时候的规矩是一人骑着先生的脖子摘三颗再换另一个人,谁若是耍赖不肯下来那今后一年的果子都要分给另一个人。一颗树上摘光了,再摘另一棵,最后按着数目分发均发。哪怕他二人成年之后,易先生也会拿他两个当成孩子似的,用那些鲜果来哄他们开心。

他去岁走时,那些果实还尚未成熟,他还想着此去只怕十年八年也吃不到了。而今这盒蜜饯的滋味,大约便是有人惦念的滋味罢。

韩墨初接过那小木盒伸手拿起一颗梅干,想也不想便搁进嘴里。

一股极其刺激的酸味瞬间在口腔之内喷发扩散,激得韩墨初眉头紧锁:“咳咳,好酸。”

韩墨初勉强定了定神,端起茶盏漱口,一酸一烫,激得韩墨初眼圈都红了。

苏澈在一旁连连摇头:“唉,难怪先生说你吃了会热泪盈眶呢

。”

“苏常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酸的?”韩墨初眯着眼睛盯着苏澈。

“这我可当真不知道,我又没有尝过。”苏澈缩了下身子:“啊对了,你那瓶无极丹还剩下多少?若是没了我再给你拿一瓶。”

“少废话,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蜜饯是酸的。”韩墨初眯着眼睛,一把拎起了苏澈的衣领。

“韩子冉你相信我,我当真不知道!”苏澈把着韩墨初的手腕,抬脚一蹬,从韩墨初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殿下,殿下还看着呢,你不能当着殿下的面动粗啊。”

苏澈伸手指着对面端坐的顾修,试图以此让韩墨初作罢。

顾修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一脸冷漠的把身子转了过去。

顾修并不想管这位苏先生的死活,因为谁让他管他师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短尾孔雀叫秃尾巴瘟鸡?

苏澈绝望的与笑容可掬的韩墨初对视一眼,心底一沉。

夕阳西下,归云宫内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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