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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冬日,天气寒冷干燥。
碧华宫中,鎏金香炉青烟袅袅。
丽妃金氏穿着轻软的织锦罗衫,膝下盖着成色极好的白狐裘。两个小宫女端着一瓮羊奶半跪在丽妃歇晌的软榻跟前。大宫女碧云拿着两把银制的小镊子,从奶翁中挑出奶皮敷在丽妃脸颊上。
这是宁王妃徐静柔想的法子,用温热的奶皮敷脸,最能在这样寒冷干燥的冬日里滋养皮肤了。
“唉...”
丽妃半眯着眼睛由着几人伺候,忽而发出一声慨叹。耳尖的碧云听见了,一面将手中的最后一块奶皮贴在了丽妃的眼睑之下,一面出声问道:“娘娘怎么好端端的叹气了?”
“本宫能不叹气么?攸儿这个小没良心的,有半个多月没入宫请安了吧。”丽妃闭着眼睛,由于嘴角两边都贴了奶皮子,说话的声音多少有点发闷:“他都不来,那个忙的就更不来了,可怜本宫一个人。”
“娘娘。”碧云拿着一张泡了花汁的软巾小心的给丽妃擦手,压低声音道:“您可是错怪二位殿下了。”
“什么叫错怪?本宫自己数的日子还能有假?”丽妃浑然闭上双眼,侧了侧身:“你就替他们遮掩吧。”
“这可不是奴婢要遮掩啊。”碧云神秘兮兮的贴在人耳边:“二位殿下原本是不许奴婢告诉您的。十一月初八是您的生辰,战王殿下说今年他好不容易在京中,两位殿下正四处张罗着给您做生辰呢。”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丽妃心里一喜,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这一动弹脸上的奶皮子都险些掉了下来。
“哎呦娘娘啊,您这还没敷完呢。”大宫女碧云连忙扶着人肩膀,让人重新躺好:“娘娘您这会儿心里高兴了,到时候可得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不然奴婢可就完了。”
“知道知道,这还用你嘱咐本宫?”丽妃美滋滋的往那软榻里一靠:“唉,你说说这两个孩子。人不大,孝心倒是不小。本宫都这个年岁了,再说这又不是什么整生日。”
“娘娘,二位殿下心里要孝敬,您就只管成全就是了。”碧云算着时间,用鲜花汁子给人擦了脸,又取来
一小盒精致的芙蓉珍珠膏与人匀面。这芙蓉珍珠膏是罗刹女王送给顾修的供礼,整个宫中便只有丽妃这里有几盒,连皇帝的手都没沾:“眼下宫中这几位一品宫妃,就娘娘您最享福了。”
“那是。”丽妃扬起嘴角,洋洋得意的抚着自己光滑的脸颊:“你就说那韩贵妃,养个儿子拔尖儿拔了一辈子。现在怎么样?陛下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了。还是本宫的孩子好啊,又有本事又孝顺。”
雪后初晴,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汴京城街市之上头攒动。
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有两匹并肩而行的高头大马格外显眼。
并不是因为那两个人胯!下的骏马高大突出,而是因为马背上的两个人形容气度都太过出众。
一个一身鸦青色大氅,银冠束发,俊朗端正的五官英气逼人。
另一个身披火狐长裘,顶戴金冠,圆脸高鼻,眉清目秀。
“七弟,咱们这一晌午差不多都办齐了吧。”顾攸骑在马背上捶了捶坐得僵硬的腰身:“照你那张单子还差多少?”
“嗯...”顾修想了想从袖袍里掏出了一张列满事项的小纸条来:“寿糕,歌舞,杂技,鲜果,还差那个会放烟火的罗刹人。”
十一月初八,是丽妃金氏四十二岁的生辰。顾修难得没有离京出征,便开始和宁王顾攸商议起了要为丽妃做生辰的事。
自顾攸记事起,他母亲丽妃的生辰年年都是一个样子,就连两年前的四十整寿也没有好好操办过。
为了能在丽妃生辰时搞些出其不意的排场来,这两二人便买通了丽妃身边的大宫女碧云,探出了丽妃幼时的喜好,瞒着丽妃亲自在汴京城里张罗起来。
因大宫女碧云说丽妃自幼喜欢烟火炫目,顾修便想起这年征讨突厥得胜,罗刹女王送的那批礼物中正有一车烟花。是罗刹国最有名的“星夜流火”。
这种烟火燃放起来花样极多,场面宏大,只是燃放方式复杂。在罗刹,每场“星夜流火”的烟花表演都需要有专人操作,否则便极易伤人。
顾攸放出人去在汴京城中打听了一圈,只打听到了东市街,平康坊内
住着一个会燃烟火把戏的罗刹人。
为了掩人耳目,顾攸并未让家中小厮将那罗刹人带回府中。而是准备趁着今日出门备办寿礼的功夫亲自登门。
“那罗刹人住哪儿来着?”顾攸在马背上挺了挺身子:“是平康坊还是青云坊来着?”
“平康坊,青云坊是方才定寿糕的地方。”顾修将手中纸条一收,轻夹马腹:“走吧,时候不早了。”
“说起来,你怎么不带着韩参军一起过来?他懂罗刹语,要是有什么话说不明白的,他还能帮着说说。”
“今日军中刚到了一批矛戈,他去验看了。”两个人骑着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平康坊偏僻,要不要先回府找两个人过来跟着?”
“不用不用,都走到这儿了。再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出什么事啊?而且你上街不也从来不带护卫么?”
二人行路到了一处相对而言颇为僻静的地方,一只弩!箭忽然间擦过了风声朝顾攸的方向笔直的射了过来。
顾修反应极快,一把将顾攸推到一旁。任由那只破风的矢箭射中了自己的肩头,因为惯性的冲力,两个人都摔下了马背。马匹受惊嘶鸣,抬起前蹄,马上就要踩到顾修身上。
“七弟!”跌落在地的顾攸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急忙捂住顾修的伤口,手忙脚乱的将人从马蹄底下拽了过来:“快来人啊!救命啊!”
二人中箭坠马的动静,惊动了四周稀疏的路人,很快也惊动了寻城的禁军。
韩墨初自军中赶到内宫之时,禁军统领钟培毅正在院中跪着请罪。
京城境内,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当街行刺皇子,钟培毅身为禁军统领眼下还能跪在院中请罪,已经算是君王恩宽了。
宫门中,跟随服侍的宫人们进进出出的端着被血水染红的水盆,神情都异常忙乱。
“陛下吩咐,韩参军若是到了便直接进去回话吧。”老太监崔尚朝韩墨初点了点头,将韩墨初带到了崇宁宫内堂之中。
崇宁宫内宽敞的内堂里,顾修肩头的弩!箭已经取出来了,另外有两名太医正在忙着给人止血。
□□的坐力很大,将顾
修的肩膀都射穿了。好险没有伤到肩胛骨,否则顾修这一身的武功就算是废了。
顾攸也受了些擦伤,半边胳膊都擦了药膏,白生生的皮肉上整整一大片的红肿。
“臣韩墨初,参见陛下。”
“行了,别弄那些虚礼了,叫你来是问话的。”君王顾梁面带怒气,开门见山道:“你今日为何没有跟随战王身侧。”
“回陛下,战王殿下今日出行前下令不许有外人跟从,恰好今日军中新到一批矛戈,臣便留在军中同兵部交接了。”
“顾修啊顾修,你让朕说你什么好!”顾鸿看了眼顾修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莫名的揪心烦躁。
“父皇,您别骂七弟了。七弟今日是替儿臣挡灾的。”顾攸可怜巴巴的低着头:“七弟说了平康坊偏僻,让跟两个人的。是我嫌烦...”
“你们两个要尽孝也要有点分寸,哪有皇亲当街不要亲随护卫的?”
“儿臣想着能给母妃个惊喜的,七弟素日就不带护卫的,所以...所以...”顾攸又愧又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你与你七弟能一样么?出了事他能自保你能么?”顾鸿怒气未消,一时之间倒不知怪谁好了。
“神仙菩萨,这是出什么事了啊?”身处内宫的丽妃听到了消息,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见顾修半边膀子都是血,顾攸的胳膊也擦伤了一大片,连君王顾鸿都忘了,瞬间就扑在两个孩子身前哭了出来:“我的儿啊,这不是要疼死为娘的么?”
“母妃,儿臣没事,儿臣没事的。”顾攸忙褪下袖子,将涂了药的擦伤藏了起来。
“你没事,你弟弟呢?”丽妃揉着手中的帕子,哭得眼底胭脂都花了:“我的儿,告诉丽娘娘疼不疼啊?”
“丽妃娘娘安心,儿臣无事。”顾修的嘴唇毫无血色,勉强打起了精神,给了丽妃一个让人心安的淡笑。
“这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能没事吗?”
这一路上,大宫女碧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她说了明白。顾修顾攸两个孩子为了能让她在生辰时能看一场罕见的罗刹烟花,瞒着众人亲自去平康坊内
寻那会放烟火的罗刹人。路上遭了行刺,顾修又替她儿子挡了一劫,还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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