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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攸甩开顾修拽着他的手,快步走到顾锦的状态跟前,单膝跪在顾锦的脚边,歪头靠上了顾锦精致的苏绣华服上:“长姐,我们来看你了。”
“王爷,这衣裳可不能靠!苏绣娇嫩,一会儿您头上的金冠勾到绣花,会抽丝的!”宁王妃徐静柔没好气的嗔怪了一句拍了拍手中粉刷上的浮粉,朝院内扬声道:“吴姑姑!您怎么不拦着点儿?宁王殿下来了就捣乱!”
“没有,没捣乱,这不是起来了吗?”顾攸悻悻的撇撇嘴,双手轻搭在顾锦膝头,仰头笑眯眯道:“长姐,你今日真好看。”
顾锦这边手上的花箔还未干透,发髻也才梳好大半,三个老宫女正在为她安插钗环,头上一点也动不得,只能看着镜中微微扬唇笑道:“这个时辰,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朕和六哥,想看看长姐。”与顾攸相比,顾修总是显得异常稳重,他接过了一枚老宫女怀中的金钗,学着老宫女的样子将金钗插入顾锦鬓边。
顾攸也跟着凑了过来伸手帮着顾修插斜的凤簪缓缓扶正:“七弟,你未曾娶亲,这类事还是让六哥来吧。”
此时姐
弟三人同在一个镜中,细看之下,容貌倒有三分相似。
顾锦的眉眼柔和,如杏花微雨。
顾修的眉眼刚毅,傲骨铮铮。
顾攸则天生一张少年脸,即便成人做了父亲也掩不住脸上那种稚嫩的骨相。
徐静柔见此情形,也收起了方才的嗔怪,扫匀了顾锦脸上的香粉,将盛放胭脂的小圆钵搁在了顾攸手上:“王爷,来给长姐上面靥吧。”
顾攸接了那小小的圆钵,执起那针尖粗细的毛笔,沾了些胭脂在顾锦两点梨涡处绘制了两点等大的妆靥。
顾锦嘴角上扬,梨涡加深,两个朱红的妆点也随之而动,庄重间又不失艳丽。
“七弟,看看你六哥的手艺。”顾攸得意洋洋的用肩膀碰了碰顾修:“你来日早些立后,这些事情你就都会做了。”
“朕说了要替长姐守制,这几年不封妃也不立后。”顾修的回答斩钉截铁。
“长姐你看,七弟到底还是弟弟,不及我懂事吧。”顾攸嬉皮笑脸的逗着顾锦:“长姐放心,你成亲以后我这做哥哥的呢会好生管教他的...哎呀...”
顾攸话音未落,屁股上便被顾修那铁似的大手拍了一下。
“长姐!七弟他打我!”顾攸揉着被顾修拍麻的半边屁股撅嘴跟顾锦告状。
“好了,当着这么多的宫人,你也不嫌丢人么?”顾锦忍笑微微摇头:“你可知你七弟是皇帝?没大没小的,愈发不懂规矩了。”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我七弟。”顾攸厚着脸皮又勾住了顾修的肩膀,好似全然忘了方才挨打的事情,朝人眨着眼睛:“是吧七弟?”
“嗯,是。”顾修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宁王殿下说的是。”
“陛下,殿下,你们别闹了,眼看吉时就到了,别吵着长姐上妆了。”徐静柔研开了胭脂,屏息凝神的给顾锦画唇。
随着顾锦妆发梳成,此时天已大亮。
另有两个高品阶的宫女将大妆所用的凤冠呈了上来,齐声请道:“请陛下为公主戴冠。”
顾修双手托起凤冠的下缘,将那顶耗资数万打造的金冠稳稳的置放在了顾锦头顶的发髻上。凤冠
上的明珠耀眼夺目,两侧的挑牌垂至肩头,穿珠用的宝石烁烁放光,顾锦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觉得炫目。
“长姐喜欢么?柔儿盯着他们做的。”宁王妃徐静柔笑吟吟的从妆台上取出一对血玉玛瑙打造的耳铛坠在了顾锦厚实的耳垂上:“这个可是柔儿给长姐添的嫁妆,这么大的血玉玛瑙,柔儿找了好久好久呢。”
顾锦不由自己的双目温热,她抬手拍了拍徐静柔的手背,展颜笑道:“嗯,柔儿有心了。”
转眼吉时已到。
顾锦穿着一身远超公主服制的彩凤金装立于长乐宫内。顾修顾攸分别立在顾锦两侧,一人抬起一臂,作为顾锦的支点。
院中,宫人仪仗十八屏孔雀宫扇交叠和并,掩住公主出降的真容。她的身后,六个宫人分立两侧拖着顾锦极长的裙摆。
顾修与顾攸撑着顾锦缓步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又深又沉。
六年前,顾锦出嫁前往漠南的前夜,顾修和顾攸两个人被规矩拘着,只能在归云宫的门廊下面坐了大半夜。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与万般不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锦远嫁离京。
这一次顾锦二度出嫁,时过境迁之日,他们要将先前的缺憾一遭都补回来。
顾锦扶着两个弟弟的手臂一步步的走向宫门,心下百感交集。
这两个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不知不觉间都比她高出了多半个头,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是富甲天下的王爷。
他们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为她遮蔽风雨。他们为她挑选了一个温和的丈夫,让她后半生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行过宽长的宫道,踩着柔软的波斯红毯,路过修缮完全的锦绣宫时,顾锦双眼泛起一丝水雾。
如果今日顾偃还在,此时应该也会在她身边给她引路吧?
她此生本有两兄四弟,亲生兄长死于非命,庶出兄长又不亲近。四个弟弟,一个弟弟亡于天下,一个弟弟将她视为工具,不惜利用她的苦难去争夺这至尊之位。
今生今世,她便只有身边这两个骨肉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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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顾锦那场声势浩大的
婚礼大典,依旧在民间被渲染的神乎其神。
那些经历过这场婚礼的老人们时常会将这场婚礼,当做一场旷古烁今的盛事,讲给后辈的子孙们。
老人们说:那天的汴京城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夹杂着金箔的牡丹花瓣,沁人心脾的香气悦耳的礼乐声悠悠扬扬的响了一日。当朝天子与最尊贵的亲王一改国朝祖制,并肩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为公主出降的队伍开路。自先行仪仗起,随嫁的护卫亲兵,再至于送亲的宗亲百官及嫁妆马车等一路排出十几里远。
每个路过的孩童手里,都被宫中随行的小宫女们塞满了喜饼喜糖。送亲队伍中的每一辆马车都涂了金顶,每一匹高头大马上都挂着鲜艳的红绸。公主乘坐的马车上,装饰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好似要从车顶盘旋起飞一样,看得人头晕目眩。微风吹拂过后,马车边缘的幔帐微微扬起,车内的公主惊鸿一现,恍如神女临凡。
时尽黄昏之时,自京中到公主府的那段路上还有无数花彩缤纷的烟火。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黑夜的天幕之上犹如挥毫泼墨一般。一副画卷转瞬即逝,另一副画卷又马上升起。此起彼伏,照得天际亮如白昼,直至三更天才渐渐止息。
夜过三更之时,晴昭公主府上婚宴结束。
顾修与韩墨初未摆銮驾,只乘着一辆八乘的马车与参宴的朝臣们一起自公主府离席返回内宫之中。
韩墨初这几日一直忙着几个地方官的任免之事,加之今日婚礼之上多贪了两杯酒。一路上车行缓缓,韩墨初有些摇摇欲睡,就便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压上了哪一块儿破碎的砖石,韩墨初一个不慎,将额头靠在了顾修的肩膀上。
“陛下,臣失礼了。”韩墨初不动声色的往顾修的另一边挪了挪,重新打起精神来。
“无妨,你若困了,靠着朕安歇片刻就是。”
“陛下,君臣同乘已是违制了。”韩墨初张开虎口,加力的按压着两边酸痛的太阳穴:“更何况是倚君而眠?若是到了宫门臣还未醒来,难不成陛下还要抱着臣下马车么?”
“朕非昏君,只是心疼能
臣辛苦。昔年前朝太宗在战场上可为其将领的箭伤吮血,今日朕便不能为能臣当个枕靠了?”
韩墨初瞧了一眼顾修那张生来正派的脸,欣然将额头枕靠在了顾修肩头:“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可真睡了?”
顾修挺直了身子,尽可能的舒展肩膀,让熟睡的韩墨初靠得更加舒服。
以迩马车停至宫门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君王顾修果然从马车内抱出了酒后酣眠的韩墨初,顾修低声屏退了试图上前搀扶的左右之人,双臂平端,一路抱着怀中之人自宫门下马处朝宣政殿走。
今日宫中大喜,宫道之上挂着纷飞的红绸,琉璃盏上贴着双喜,足下的红毯还未撤去。
顾修怀中抱着韩墨初,行在这样的宫道上,仿佛今日也是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
“陛下。”怀中的韩墨初忽然唤了一声:“把臣放下,让臣自己走吧。”
“不妨事,朕让宫人们都退下了。”
“臣知道。”韩墨初扶着顾修的肩膀双足落地,望着满眼喜庆的金彩流光,扬唇温笑道:“臣这一生会与陛下一同走许多路。只是眼前这样的路,臣与陛下今生今世大约只能走这一次了,所以臣想醒着同陛下一起走。”
“你若是喜欢红毯,朕让他们多摆几日?”顾修不明就里环顾一周:“就只是日常打理起来宫人们要废些功夫了。”
“陛下,您是当真不懂还是在与臣装傻?”韩墨初张开虎口用指腹轻压额头两边突跳的太阳穴:“罢了,时辰也不早了,明晨还有朝会,臣回去先睡了。”
黎明破晓,顾修忽然惊醒。
目光凝滞的望向了对面榻上的韩墨初。
今夜,他好似错过了一件大事,还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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