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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恕只觉心中冒出一股寒气,他听过高荣珪的事,却也难料他杀人时只当是在剁菜,冷不丁便觉得这人可怕。
穆华林道:“行了,别吓唬他们。”他摸了摸沈书的头,“若是做一名谋士,便不用如此。”
“不带这么哄人玩。”高荣珪嘲讽道,“他一无功名在身,二无虚名在外,谁会聘他做幕僚?还是跟着哥几个先练就一身本事,起码能保住性命。难不成老爷你真能把他当你儿子养?你这么护着他,又给钱,于你而言是行善积德,于他而言是害了他。若是你能护得他一辈子,当我没说。”
谁都知道,穆华林不会永远带着两个少年,沈书早已经想得很明白。
“我会长大。”沈书看着穆华林说。
穆华林也看着他,深邃双目里带着沈书看不懂的情绪,他仿佛觉得穆华林在看另外一个人。甚至,沈书敏锐地感到那一瞬间,穆华林似有些许难过。
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得如同日落以后,韦斌无意中向外看了一眼,突然叫道:“下雪了!”
漫天雪粉飘扬,很快齑粉变苔花,不到半个时辰,就大如鹅毛,随风飞旋,覆盖在黑瓦青石上,院中的花草皆被雪风席卷摧残,东倒西歪,奄奄一息。
恰是这样,梅花清苦的香气愈发浓烈,随风飘散。
韦斌让风吹得受不了,把窗户紧紧关上。
这时候外面一阵人声,不片刻有
人敲门,门还没开,就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说话:“沈书,给你送点炭火,快开门,我可冷死了。”
纪逐鸢正要开门,把门闩又怼回插孔。
“……”沈书把纪逐鸢从门边扒拉开,打开门,门缝里映出保儿冻得通红的脸,他精神很好,双眸熠熠生辉,穿上绸面儿的夹棉长袍,腰系襕带,作儒士打扮却又头戴一。
“没多少钱,都用得上,当你借我的钱,明年还我。”保儿朝屋内众人都做了个礼,谢他们前日搭救。
那韦斌本来想刺他两句,脸色古怪地把话吞了回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文忠年纪小小,行事周到,送的也确是过冬急需之物,且那日沈书要是不出言,他们本没打算管这闲事。想是朱文忠见沈书与自己一般大,生出的亲近之意,高荣珪不去看他俩,反而留意到纪逐鸢不大高兴。
“你为送东西专门跑一趟,一起吃晚饭?”沈书犹豫道。
保儿高兴地摘下皮帽子,在屋里再戴着就有些热了,让小厮把火生起来,索性留下来,他没见过李恕,又见李恕年纪也不大,互相认识了一下。
沈书只说李恕是来投奔的同乡,旁的便没多说。
那保儿坐也坐不住,跟沈书无话不谈,短短两日间,父子二人境遇与前大不相同,吃的住的用的,皆是前所未有。保儿提及小时候家里也算有钱,却也没他三舅如今的派头,言谈间对他的舅母更是赞叹不已,只觉亲切得如同母亲一般。
提到母亲,保儿才停下来,眼睛略略发红。
“她们一定都在天上看着,希望咱们活得好,活得高兴。”沈书无意的一句话,众人都有些神色黯然。
快回去时,保儿说明日再来找沈书,沈书突然想起来,看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吃完饭就洗
脚,裹在被子里,似乎已经睡了,旁人都没睡,定是装睡。沈书微妙地察觉到纪逐鸢不想他跟保儿接触太多,便对保儿说:“来了没出去逛过,明日上街逛逛,你别老往我这里跑,多认识些人。”沈书又道,“你舅一定不是让你成天吃喝玩乐的。”
保儿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你怎么知道?我舅让我和我爹都帮他带兵,可把我唬得不行。我哪儿会带兵啊。”
“谁一生下来就会带兵打仗?多带几次就会了,别成天就想着玩。”
“我说你……”保儿拿拳头砸了沈书一下,“你才多大,说话跟我老子似的。不跟你说了,那我明天不过来?”
“嗯。”沈书问过朱文忠住哪,暗暗记在心里,把人送到门口,挥手看他把手揣在袖子里,两个小厮随在身后步行回去,显然住得不远。快看不见人时,沈书正要回去,保儿转过身来,朝他挥手。
沈书连忙也挥手。
因为下雪,又是夜间,偌大的宅院里没有人影,倒是廊下一排房间都亮着灯。微亮光照得满地白雪滢滢,沈书许久未曾赏过雪,去年这时节在元军,他好像一直都在生病,行军极其枯燥,住宿条件差得让人只顾得上别让自己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冻死,更遑论有闲暇能看一眼雪景。
行军时只想不要下雪不要下雨,大太阳也最好不要,平日里让人烦闷的阴天是最好。
沈书在雪地里嘎吱嘎吱走了几步,雪已积到小腿,他趿着草鞋出来,冷不防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寒冷从屁股直达内心。酸涩的感觉令沈书鼻子不舒服,摔得老半天不想动,跟那儿呆坐着。
这时一件干燥温暖的袍子披到沈书身上,他整个人被人拥在怀里,抱了起来。
“你是不怕着凉生病是吧?!”纪逐鸢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沈书耳朵都聋了,定定地看他,眼睛瞪得溜圆。反应过来,连忙捂住纪逐鸢的嘴,嘘他:“你小声些!”
“我早晚让你给气死。”纪逐鸢做着嘴型,恨恨地说,气不过地狠狠在沈书脸上咬了一口。
沈书:“……”他连忙在纪逐鸢衣服上把口水蹭掉,纪
逐鸢横抱着他往回走。
“哥你放我下来。”
“让你再摔个四仰八叉狗啃屎,明天再发一场高烧,留下个毕生难忘的生辰日,旁人又要数落我没把你照顾好。”纪逐鸢不看沈书,每一步走得稳且当心。
“哪有旁人?”沈书无语了,随着纪逐鸢故意一晃,连忙抱紧他的脖子,险些尖叫出声。
“你现在有师父,有保儿,有高大哥,还有这个那个大哥的,再也不用缠着我了。”纪逐鸢黑着脸,话音未落,沈书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那一脸让雪风吹得冰冷,沈书的手也像是蛇一样缠到纪逐鸢的脖子上,还顺着后领往下贴。
纪逐鸢被冻得呼吸都要停了。
“我缠着你啊,我还不够缠你吗?”沈书哈哈大笑,喂纪逐鸢好好吃了一顿冰,逮准了纪逐鸢不敢把他扔地上,看他哥吃瘪,沈书心情大好起来,顾不上多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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