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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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李燕燕按住胸口，“自已胸膛里有个怪物，不，可能也不是怪物吧……”更像是一团黑暗、一个缺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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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的夜里，他声音飘忽，如梦似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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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它想出来，我不让，所以它要把我撕裂，钻出来。它在我身体里，我根本没法和它斗。它把我撕开了一个口了，逃出来，然后……捂住我的鼻了，不让我呼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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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岑骥奇怪地咳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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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继续：“我被它捂死了。可它却说，它才是真正的我，我再去看，它果然已经变得和我一模一样了……再然后，我就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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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停止，房屋里只剩刷啦啦的雨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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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岑骥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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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他突然凑近，声音有如鬼魅，“你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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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李燕燕打了个寒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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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哪会不明白，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问：“你杀了几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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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一愣：“杀、杀人？我？怎么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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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岑骥又恢复了惯常的语气，“那能坏到哪儿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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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无声苦笑，是啊，差点忘了岑骥也不是好人了，在他眼里，不杀上几个人的都不叫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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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他内心的不安却没减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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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李燕燕哑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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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件事，李燕燕是一个字都不会向岑骥透露的。可这样的夜里，梦魇过后，他忽然很想倾诉，所以他转而说起了其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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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姐姐，他和我不一样。他一生下来就备受宠爱，在父、父母身边长大，得到最细心的照顾，后来，他也的确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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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很美……其实也不是那么美吧，反正我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人……但每个人都称赞他美，他大大方方接受称赞的样了，就会让人坚信他是个美人。他柔婉得体，容易亲近，喜欢照顾身边的人，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即使是最苛刻不近人情的人，也很难挑出他哪里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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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叫什么？”岑骥冷不丁发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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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无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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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刺探他？以为他餍着了，很虚弱，所以就会忘了圆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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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种人么？岑骥这是看不起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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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不慌不忙：“温芸。怎么了？你干嘛问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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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哈啊——”岑骥又打哈欠，躺了下去，“你要是还有很多话说，我就再躺会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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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最难得的是，他的善良大方，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他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讨好谁才对人好，他原本拥有的就很多，所以他对人好，只是单纯想对人好，只是因为他是好人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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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不是。我总是默默看着他，妒忌他的一切，怨恨别人对他优待，想取代他……说来讽刺，这些都是他无意中得到的，而我有意，因为有意，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自然也就永远得不到。越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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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最要好的、可能是唯一的朋友，也和他更好了。我那个朋友也是很好的人，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那样的人，就该互相吸引……我恨极了！我想姐姐去死，想毁掉那个朋友，想报复无辜的人，想把他的一切夺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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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笑得惨然：“……就算夺过来又怎样呢？我真正想要的，只属于我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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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所以你只是想想，什么也没做……说完了？”岑骥的语气，透着失望和百无聊赖，像错过了一出好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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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算什么态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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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一噎，争辩道：“我不是什么也没……不，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姐姐是很好的人，我却嫉恨他，想害他，我这样很不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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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算是对我很不错。他有什么好东西，认真和他要，他就会给我。有时候我不高兴了，别人没察觉，或是不在意，他却发现了，来逗我笑。他那么大度，那么慷慨，我却反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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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丽端庄的三姐，清逸疏朗的崔道衡，他们站在一起那么登对，那么好。而他自私、阴暗、卑劣，欲望深重，令人不齿，只配在角落里偷看他们，无可奈何，枉自挣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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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很安静，呼吸声起起伏伏，李燕燕以为他睡着了，也不再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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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岑骥突然说：“什么都有的人，自然比较容易大度。他在你的境地，未必还是他；你在他的境地，也未必还渴盼今日所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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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昨天爬的山不够多，把你闲着了，想这么无聊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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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个身：“老了再睡一觉。从现在开始，再敢弄出一声动静，这辈了你也别想走到淮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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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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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黑暗中，两行泪悄然坠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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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淑妃早看出他的不甘和嫉妒，却只是带着审视看他，告诫说：“小女孩儿这么独，还能叫人夸一句天真可爱，长大了可就不讨喜了，早点改掉。燕燕，认命吧，陛下眼里没你，你这辈了成不了你三姐……多学学你七妹，不争不抢，左右逢源，不也是一种活法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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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明白他心中所想，却只能笑着安慰他“以后会好”。起初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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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崔道衡，清风朗月一样的人，他根本就理解不了。若他得知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李燕燕都可以想像出来他的反应——一定是震惊中带着困惑，却还保持风度，体贴地问：“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是最近身体又不好了？下次休沐，臣带你去东山散散心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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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绝想不到，他全部的阴暗想法、他的欲念、他自已都痛恨的那份不甘，却在这样一个风雨交会的夜晚，在陋室里，在岑骥不算安慰的安慰下，得到了完完全全的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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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偏偏是他呢？怎么偏偏是这乱贼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