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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栈权位这个词语听起来是贬义词,但是我觉得要怎么来看,若是只顾着谋求一己私利,那当然不可取,但若是想要成就心目中的大事,做出名垂青史的创举而必须要在首辅位置上干下去,那么我觉得并无不可,只要于天下百姓有益,于朝廷江山有利,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所以这不是事儿。
汪文言说得很坦然。
文言,你这么确定我有此宏愿?我就能做到那等名垂青史的宏图大业?冯紫英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揶揄和调侃,我可才二十出头呢,在很多人看来我就是幸进之徒,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几次好机会,加上朝里有人罢了。
大人是否幸进,是否有此能耐,自有公论,如果做一件事情成功可以说运气好,做成两件也勉强可以说是侥幸,三件四件,那谁还敢说这是运气侥幸,那就是侮辱朝中一干人的智慧了。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哈哈大笑,文言,你对我如此看好,让我真的有点儿承受不起啊。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您只是想做官,那您可以走第一条路,而且一样可以十分风光,到时候冯家起码在三代之内都能十分显耀,倒时候你也可以得相当尊荣退下来,但如果您选择做事,而且是做前人未有的大事,吐故纳新,让朝廷重现汉唐荣光,那您就不能走我方才说的第一条路。
汪文言目光清澈锐利,面对冯紫英,而冯紫英也没有回避,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所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那第二条路看来是波澜险阻荆棘无限了吧?
当然。历来成就大事者,谁不是历经艰难险阻,百折不挠,方能成功,而大人已经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真有此愿,自当砥砺前行,无惧风雨。汪文言话语十分中肯。
文言,你从哪些地方看出我会选择第二条路呢?我是对当下一些情况不太满意,也的确有意要改变一些现状,但是距离你说的那等大事,似乎也还有些远吧。冯紫英无可无不可地道。
这一次轮到汪文言笑了起来,他已经可以确定,冯紫英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所说的第一条路,而是极为决绝的选择了第二条路,甚至没有等自己把第二条路的具体情形说出来,这说明此子早就心存宏愿。
这也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不过是一介牢吏出身,哪怕心中再有抱负才华,但是非科举出身决定了他若没有特殊的际遇,他不可能让自己命运得到根本性改变,能够跟随冯紫英一路上行就顶天了,但是在士人掌控朝局的情形下,他这种人永远不会真正被重用。
所以他更希望冯紫英,冯家能有更大的想法,但这一点他不能说透。
大人,您太谦虚客气了,单单是您这几年随意为之的几件事情,就足以让人感觉得出来的心胸抱负了。汪文言没有触及冯紫英更深层次考量,而只是单纯从冯紫英做的具体事情来探讨。
开海之略论理作为北地士人是不该提出来的,以前不是没有提过,但是都是江南那边在提,而且大多都是泛泛而谈,缺乏具体的操作方案,还是在您手里才从一个虚化的构想变成现实举措,而且当初北地士人都无比担心会对北方造成巨大损害,但实际上大家现在才发现,如果没有你当初的明智
决策,榆关和大沽没有能在这几年迅速开埠发展起来,那这一次江南之变就会让朝廷陷入绝境。
漕运中断这样大的事情,换了前几年,只怕京师早就民心浮动,甚至不可收拾了,但现在看到源源不断的海船从大沽和榆关将南方的粮食乃至各类物产输送进来,京师民众根本就没有太担心,甚至连辽东和东蒙古草原上的物资现在都是通过海运再走陆运,不再依靠漕运,这种变化,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市舶司各种收入给朝廷财政带来的巨大弥补,户部和商部都心里有数,
文言,一桩事儿翻来覆去说,倒是显得我这个人似乎一辈子都只能坐在功劳簿上不能翻书了,冯紫英不以为然摆摆手。
大人,我只不过择其一而言罢了,要说您在永平府和顺天府做的事情,其他的我都不提了,但是您大力推动工矿业的开发这个理念我觉得也是本朝第一人,要知道本朝沿袭前代,都是以农为本,对工矿业素来歧视,认为是小道,唯有您能看到工矿业对生产力带来的巨大发展,
汪文言笑着又补了一句,这生产力一词儿我也是跟着您学的,越品越觉得意义不凡,
冯紫英微笑着没有在言语,只是静听。
您要想把这个理念彻底贯彻南北,不那么容易,还有,在对新式农作物的推广上,虽然徐大人先行一步,但是您也看到了,徐大人算是在朝中名望不浅了,但是却始终无法真正推广开来,可是您呢,来了陕西,一年之间就把种植面积从天津卫那边不过几百亩扩大到几万亩,这就是手中握有权力的区别,你可以把你认定的事情迅速执行下去,这一点上,我相信大人您心里应该有更多的感触,
汪文言越说越胸有成竹,语气更加缓慢而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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