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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钱?”这次轮到纪清装傻了。
“愿赌服输,说好100块钱,一分钱都不能少。”祁镜皱着眉头,把手又往前伸到了他面前,“你不会连100都输不起吧。”
“我工资也没比你高多少。”
“可你有雅婷。”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被戳中了软肋,纪清显得有些慌乱,“她最多请我吃几顿饭而已,平时逛街都是aa制。”
“没事儿,你可以选择不给。”祁镜拿出了手机,翻到了联系人,“我也可以选择找她要。”
“无耻啊!”
即使血铅含量不高,排铅治疗后的尿铅含量是诊断铅中毒的标准,纪清知道自己输了。但被祁镜玩了那么多次,他也学会了反抗,毕竟100元也不是什么小数目:“祁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输了。我们最多算平手而已,互不相欠。”
“嗯?”祁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合上了手机,“你什么意思?”
“病人没吃过中药,那他体内的铅从哪儿来的?”
“来源要多少有多少。”祁镜笑了笑,猜测道,“说不定老头一直都在吃中药,只是自己家人不知道罢了。”
“这算什么理由?”纪清笑着问向一旁抄着病历卡的胡东升,“东升,你去过他们家,房子大吗?”
“房子?”胡东升摇摇头,“不大。”
“住在这种房子里,那股中药味怕是要残留很长一段时间吧。”
“房子虽然不大,但窗户够大,厨房也有排油烟的地方。”谁知胡东升这时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何况中医现在都有代煎中药,就是那种一袋袋的小包装,其他人根本闻不出味道。”
“还有代煎?”纪清对中医药确实不太了解。
胡东升停了笔,抬手比划了个长方形,说道:“一般这么大,我同学就有吃代煎中药的。”
“没事,就算你说的对。”祁镜也不反对这种说法,马上又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但摄入铅的途径不少,说不定是吃的东西里有铅,久而久之囤积的就多了。”
“就算有些食物的铅含量超标,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程度吧。”
“纪哥,你看看外面那些食物中毒的孩子。”胡东升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前两年还有报道,一家罐头厂的铅含量严重超标,很多人吃了都出现了中毒症状。”
铅在人体里的代谢速度非常非常缓慢,很容易造成堆积。90%以上的铅中毒就是靠吃来摄入的,不规范的中药和罐头食品就是中毒的主要来源。
胡东升举得例子确实存在,可惜纪清那段时间专心在研究生毕业论文上,很少关心其他事情,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网上还能查到那会儿的新闻。”
祁镜翻开了胡东升送来的病历册,说道:“就算在吃上很讲究,那也有可能是直接皮肤接触造成的。”
纪清摇摇头:“日常生活中的铅可不多见啊。”
“说不定是工作相关。电池、冶金、玻璃、塑料都有用到铅的地方,他或许直接接触过铅,只不过接触的时候不知道罢了。”
“工作?”纪清皱了皱眉头,“之前不是说老头一直摆摊卖煎饼的吗?”
“卖煎饼的?”胡东升听后抬起了头,“说不定装面糊的桶有问题。”
“桶出了问题,那吃的人不都得中毒......”
“说不定桶的外圈是铅,里面是其他无毒的金属。”
纪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自从跟了祁镜后,胡东升的狡辩能力是越发厉害,已经完全可以替代他发言了:“要是这么说下去,说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
“那就给钱。”
这几条铅中毒的理由其实祁镜早就想过,纪清怀疑的地方他也怀疑过。至于胡东升说的那些完全经不起推敲,至少过不了祁镜自己这关。严格说起来,祁镜确实不知道铅的来源。没找到中毒根源的诊断是无意义的,因为病人很有可能康复回家后再次发病。
更何况刘占军之前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神经精神症状,发展进行性加重,接触到的铅含量肯定不小。
其实就算纪清不说这些,祁镜也没有一丝赢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他收下100块钱。诊断答案是诊断答案,钱是钱,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纪清也是没办法,本来就是他输了赌局,能在祁镜面前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他很不忍心地从钱包里抽出张100元钞票递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它转手进了祁镜的口袋。
“下次不赌那么大了。”纪清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班,回家。”
“慢走不送。”
“纪哥再见。”
见他离开了诊疗室,祁镜又掏出了钱包,拿了两张10元丢到了胡东升的面前:“最后说的那个面糊桶挺有创意的。”
“谢祁哥夸奖。”
“就是假了点。”
“能糊弄住他就行。”胡东升快速伸出手把钱塞进了裤兜,笑着说道,“下次让纪哥再多下点注,100完全不够分啊。”
祁镜听了只是点头没回声。
现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刘占军的病历册上,三本病历册,几百页的内容需要一页页翻看下来。里面除开一些腰酸背痛的硬伤外,最多的就是皮炎、胃肠道反应、头痛头晕和经久不变的贫血。
贫血一开始被认为是缺铁性贫血,后来补了铁剂也没见好转,反正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医生们就索性把它归进了遗传上。可能是祖上传下来的毛病,不碍事儿。
头痛头晕在其他医生手里成了偏头痛,开了不少阿司匹林。吃药后的效果有是有,就是不够明显,久而久之,老人也习惯了。
胃肠道反应一开始被认定是服用阿司匹林的副作用,后来停药后医生又给刘占军前前后后做了三次内镜,诊断从浅表性胃炎一步步变更到了萎缩性胃炎。胃炎在消化科里属于常见病,无需治疗,而时断时续的绞痛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也就被忽略掉了。
诊断出错也不能全怪那些医生,实在是问题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各种检查下来也没发现其他异常的地方。
这时候如果继续深究,所花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会呈几何倍增长。
病人家境也不是很好,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不可能继续检查下去,最后只能草草了事。
这些症状都在体内,祁镜看报告就能一清二楚。唯有皮炎是在体表,但他却一次都没见过。现在是六月底七月初的大热天,气温在30度以上,窗外阳光明媚,按理来说病人脸上手臂上早就该出皮疹了......
“老头的日光性皮炎在哪儿?”祁镜冷不丁问了一句。
“皮炎?”胡东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占军确实从很早以前就有了皮炎,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已经严重到了有皮损的程度。但来的时候,他有精神症状,纪清没机会做这方面的体检。再说只是个日光性皮炎而已,对于诊断来说只是一个纸面上的症状罢了,谁又会去关心皮炎发生的部位在哪里。
这重要吗?
“这很重要!”老头刚才闹得凶,现在一针镇定剂下去刚睡着,祁镜可不想把他吵醒。
“病历册上没说?”
“有些说是后背,有些压根就没说。”祁镜来回翻了好几页。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皮炎了?”胡东升觉得奇怪。
祁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在意皮炎,其实就算知道了皮炎所在的部位,就算皮炎本身有点奇怪,他也不知道和铅中毒有什么关系。但他就是有种感觉,总觉得这个皮炎会是解决一切的钥匙。
至于究竟里面有没有其他问题,得亲自验证一下才行。
此时刘占军侧躺在病床上,脸朝向墙壁,手上连着依地酸钠钙的吊瓶。比起之前,现在他嘴里打着呼噜睡得很香,要不是亲眼见到他发疯的模样,恐怕谁都不会把这位慈祥的老头和精神病人相提并论。
这里面不仅仅有镇定剂的功劳,还有排铅药带来的效果。
另一边产科病房里,刘雪的儿子刚摆脱缺氧危险,需要在新生儿观察室里待一晚。肖玉给刘雪安排了护工阿姨,暂时不需要家属,李文毅总算能安心待在老人身边好好照顾了。
祁镜出来后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他的日光性皮炎在哪儿吗?只有后背上有?”
“皮炎?”李文毅没想到医生会在意皮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后才说道,“对对,就在背上。”
“其他地方呢?”
李文毅摇摇头:“就只有后背上有。”
一听答案祁镜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背上皮肤根本照不到阳光,怎么可能是日光性皮炎?你们就没怀疑过诊断吗?”
没想到李文毅并没觉得奇怪,而是笑着解释道:“其实老爷子和普通人不一样,平时非常喜欢运动。尤其对爬山情有独钟,经常会一个人去郊外爬山。有时候热了就会光膀子上路,所以背上才会有皮炎,也是十多年前就有的老毛病了。”
这个理由乍一听似乎没毛病,但经不起推敲,在医学上更是站不住脚。
“只是运动脱了衣服,就诊断背上的是日光性皮炎,那为什么作为日光性皮炎高发区的脸和手臂没有?”祁镜马上就察觉到了里面的逻辑性错误,“把老爷子衣服掀开我看看。”
李文毅点点头,抬手轻轻掀开了刘占军身上的病号服,露出了一小片皮肤:“背上有好几片,后心、右肩上都有,最多的还是后腰。”
只是一小片,祁镜就已经看到了带着破溃的大片红色斑块,早已经超过了日光性皮炎的程度。
“这可不是日光性皮炎啊。”祁镜戴上手套,轻轻摸了摸,“都肿成这样了。”
“之前一直是皮疹,几十年的老毛病了。”李文毅如实说道,“就是最近两年开始严重起来,最麻烦的就是后腰,试过不少药都没太大的效果。”
皮炎分很多种,最多见的就是接触性皮炎。
当皮肤接触到了刺激性的物体,或者被某些物体激发了变态反应产生过敏,就会在体表出现炎症。接触性皮炎有时急性发病,只要不再接触特定物品,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有些人的皮炎会转为慢性,时发时愈,但那也是因为长期接触才造成的。
老爷子的背没接触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可能持续出现几十年的接触性皮炎呢?
“难道是在皮下?”胡东升的反应很快,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盲点,“难道他的皮下有铅?”
祁镜点点头,所有事情全都被串联在了一起,再没有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了:“估计不止是皮下,恐怕有些已经进入肌肉了。”
“不会吧。”李文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年警察工作的经历让他立刻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很快就又被他一一否决掉,“这不可能啊,据我所知老爷子没受过外伤,除了这些老毛病外一直都挺健康的。”
胡东升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人,铅块四散地嵌进身体里,想想就离奇。
“这得问问他自己。”祁镜拍了拍刘占军的肩膀,“老爷子,醒了吧?”
刘占军叹了口气,然后很不情愿地点点头:“醒了。”
“你后背皮肤下的应该是弹片吧?”祁镜问道。
“弹片?”
“老爷子当过兵?”李文毅这个孙女婿竟然比身边的胡东升都惊讶,“爷爷,你可从没和我说过啊。”
刘占军这时已经清醒了不少,回道:“有什么好说的。”
祁镜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当兵的事实,但很清楚,老爷子身体里的弹片开始逐渐溶解,并且慢慢被身体吸收:“要不联系普外科帮你取出来吧。”
“不用。”刘占军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输液架上的吊瓶,说道,“倒不如把药也撤了,让我趁早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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